藻哥儿本在耳房玩耍,听见正堂里有响声,便咿呀呀迈着小萝卜腿儿向姜氏跑来——
姜氏怕他瞧见地上的尸体,忙用身子挡住了,展手将人抱了起来。紧接着,她从袖口掏出两团湿棉絮塞进他的鼻孔里,另给自己也备上了一副后,她轻声哄道:
“藻儿乖,一会儿你得忍忍,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娘带你乘船出海,咱们去东瀛岛生活好不好?”
何藻还小,哪里听得懂这些,只是觉得鼻子里有湿漉漉的棉絮堵着很是难受,挥舞着小手儿,想要弄它出来。
姜氏一面捉着何藻的手,一面与萝涩道:
“京城传来信儿要我戴罪立功,需再献上一个聚核上去才可免我劫粮罪名,可我心里明白,便是杀了你献给她,恐也难逃抄家命殒的结局,逃离九州去往东瀛,是我一开始便计划好的,如今确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萝涩眸色沉沉,冷声道:
“你老早就看中了牛杏花身怀六甲,想让她做你今日的替身,可她的孩子尚在襁褓,怎么替代藻哥儿瞒天过海?”
姜氏笑了笑,轻吻何藻的脸颊:
“一把火烧成焦炭,哪个又能细辨,只要你一同身死留下聚核来,我便可金蝉脱壳,再无后顾之忧了”
姜氏话毕,火烟已四下腾起,内室的帷布最先着了起来,刺鼻的焦味和黑烟,往萝涩的面上扑来——
她对火心生恐惧,穿越过来短短一年时间,她接二连三火场求生,要烧死她的人还真不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姜氏对她从头算计到尾,如今却想一走了之,让她魂飞魄散,烧成飞灰,再也归不得现世?
她想得美!
萝涩奋力捶着屋门,想让余有龙听见——门口该有衙差戍守才是,怎得叫人从外头反锁了槅扇房门?
“你且不必挣扎了,我在院中安插了一批刀斧手,余有龙此番锁拿,我着实不放在眼里,若不是要诓你进府,我又何必弄走了何伯禽?”
姜氏灿然一笑,她继续道:
“余有龙在也好,嘉元生性多疑,多一双眼睛证明你‘我’已身死,我便多一份心安”
姜氏的说话声渐渐被火舌吞噬木料的噼啪声所掩盖,黑烟滚滚,火光将她的身影模糊着,萝涩只觉头昏脑涨,心下暗道:
这火烧得古怪,火势不大,怎会有这么大的浓烟?
她闻了一口烟尘,喉头撕裂一般疼痛,浑身软弱无力,若不是背靠着门扇,萝涩下一刻便要厥倒过去!
不行,她指望不上余有龙了,等外面发现里头走水,再赶来救火,她恐怕早就被这个毒烟给熏死了。
姜氏擅长药理调香,这火引子里头或许添了什么毒物,她自个儿倒是用湿棉絮堵了鼻口,正搂着哭闹的何藻,准备往耳房走去。
低匍着身,萝涩捂着鼻子,在浓烟中寻找姜氏的身影——
她既打算金蝉脱壳,那屋中必有外逃的暗道,跟着她,才有一线生机!
手脚并用的爬着,原本微凉的地砖此刻叫火烧得火烫,一片烟尘中,几乎无法视物,萝涩只能一点点凭感觉判断着方位。她记得牛杏花倒下的时候,是头朝着耳房,故而只要摸到了牛杏花,便能晓得往哪里逃命。
火场瞬移万变,耽搁一分半刻,寻错了路,便是生死一线间。
屋上的木檩落下火星,隐约有断裂的趋势……
终是摸到了耳房,这里火势稍小一些,浓烟还算稀薄,但萝涩咳嗽难忍,觉得心肺处灼烧发疼,一丝丝血腥之气从喉头涌了上来。
姜氏站在角落一方炕床的边儿上,她探手摸着炕边上的机关,扭头见萝涩竟爬着跟了过来,不免秀眉一蹙,啧声道:
“我亲手制得毒烟,你竟悬而未死?却是奇事,可惜你这副嗓子是先废了的,听你说几句遗言也是不能够了”
姜氏直起身子,从浓烟中踱步而来,她拔下鬓上的金簪,倒扣在了掌心——萝涩咳嗽不断,眼睛被毒烟熏得生疼,看姜氏一步一步走近。
姜氏的眼底一改往日温和慈顺,变得狠厉决绝,她不掩杀意的抬起手,攥着金簪直直捅了过去!
萝涩咬牙,她紧紧握上藏在袖口里的匕首,胸口处生生受了这一刺,佯装气绝,倒在地上。
她笃定姜氏就是穿越者,如果她是,这一刺,根本要不了自己的性命。
姜氏感受金簪破开皮肉的淋漓痛快,看着萝涩一命呜呼,竟莫名生出一丝怜悯来,可转念一想,便释然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己所作的一切事,都是为了生存,为了藻儿,何错之有?
买了宅斗穿越初到异世,她也曾被府中众多的妻妾欺虐,挨过巴掌,受过针刑,也被何伯禽肆意凌辱。凭着自己的本事熬到了正妻位,生下藻儿后,她觉得一切都变了,活下去不再为了与贱妇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她一心只愿为了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