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家所在的皇封溪村,主要是以“王”姓为主,比如他表哥王忠登,发小王万银,都算是王家的人,村里“陆”姓也就是他家跟小辉家,可以说是少数中的少数。
而王家内部又分有两家房族,其中王忠登他们房族不到二十户,其他则是以村长王进学所代表的房族,有四十几户的样子。
王进学能牢牢坐稳村长这个位置长达二十年,并不是他能带着村民们致富,而是他家族人多,不管是话语权,还是投票的人数,都占有绝对的优势。
在农村一个房族的势力越大,获得的好处就越多,他们好处拿得多,像陆明家这种少数派,自然没有好处可拿,甚至自身的权益还被他们损害。
比如十七年前村里重新分田和山林,陆明家就分到十几担的烂泥田,不管陆爸如何精心施肥和打虫,就是天天泡在田里,产量总是要比别人家正常的水田少收两成。
别小看这两成的收成,在黔省这个地无三分平,天无三日晴的自然环境,分到各家的田地本来就少,收成还得看天吃饭,这两成的粮食能够决定一家人的生活水平,反正陆明十二岁之前,家里的大米从来没有吃过一年,一年中至少有一两个月的时间,需要靠地里种的红薯和土豆来充饥。
都到充饥的地步了,肚子里面自然没有油水,还在上学的陆明总是感觉肚子饿,一下课就跑去喝水充饥,这一切林校长都看在眼里,他经常会给陆明在学校加餐——跟他一起吃饭。
那油汪汪的腊肉,是陆明小时候最美好的回忆,所以学校现在遇到了困难,他两兄弟才会毫不犹豫地帮林校长渡过难关。
有些扯远了,说这些,其实就是告诉各位,陆明一家跟村长王进学的关系根本谈不上好,在他印象中,王进学很少踏入自己的家门,而且从来也没有对自己这么热情过。
陆爸是老实人,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吃亏是福,即使是脾气这么好的他,看见他们两兄弟回来,也没有陪下去的意思,说了句有事,就直接上楼去了。
而陆钊更是直接,一个转身,话都懒得多说一句,跟着陆爸走了,陆明也想一走了之,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于是说道:“村长等我半天,想必有事,你说。”
“叫什么村长,叫我一声王叔,你也不吃亏。”王进学没有在意陆钊的态度,依然是很热情地掏出烟准备给陆明发上一支。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过让陆明叫他王叔,还真是喊不出口,感觉别扭,说道:“昨天喝的宿醉,现在嘴巴都是苦的,就不浪费你的烟了。”
王进学说了几句注意身体这类的客套话,然后自己点上烟,吸了一口,才笑着说道:“王叔过来是求你件事,马上过年了,村里最重要的事是舞龙,现在舞龙头的小鹏昨天喝多酒,骑摩托车摔伤了腿,龙头是舞不成了,我最先想到的是让你来替补,你舞过几年有经验,这不一大早我就来找你,你看能不能帮村里这个忙?”
陆明老家有一项民俗,时兴过年舞龙,年前会把龙做好,等到了正月初一,就开始舞着龙到各家政&府和事业单位去拜年,图个喜庆,也能得到一些烟酒和红包。
拜完各个单位,然后给县城里面的商户拜年,最后才轮到村里各家户,这项活动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才结束,忙活半个月能拿到不少的红包,算下来一两万是有的,不过这些钱陆明他们这些舞龙的分不到一毛,只能在最后一天混到一餐饭吃。
陆明的的确参加了几年这项活动,不过那是王进学直接下的任务,而且也过去有十年了,不说他现在根本没有这个时间,就是有时间也不会参加,舞龙头实在太累人,一天下来,不光举龙头的手根本抬不起来,身体也差不多要散架。
那时的陆明不敢拒绝,生怕家里又被穿小鞋,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回绝道:“我在家里待不了几天,可能过完初五就要回珠市,你也知道,我两兄弟常年在外,都没有时间陪父母,这个忙我是真帮不了。”
闻言,王进学沉默一会儿,才自嘲地笑了起来,说:“你看我这真是年纪大了,都忘了你现在是大老板,时间金贵,哪里还会帮村里这个忙?”
他看似在自嘲,其实这话里有话,说实在的,陆明心里着实有点儿腻歪,他开口闭口拿村里说事,知道他这是想拿村里来压自己,但他说这话的时候脸都不红一下,脸皮实在是够厚的。
舞的龙确实是以村里的名义出的,为此每家每户还摊派一百块钱制作龙的费用,但村里这条龙赚的钱,却没有进入村里的账上,全被他们几个主事的人分了,这几乎都是公开的秘密,谁都知道,只是没有捅开来说而已。
陆明懒得接他的话,场面一时有些清冷,大约过了半分钟,王进学又开口说道:“既然你没有时间,王叔也不强求,年轻人的确应该以事业为重,能够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