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微被自己一瞬间的阴暗邪念吓到。
她再是睚眦必报,何至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恶意,武断且不计后果
她撑坐而起,看着指尖脉望,联想这两日心口诡异的疼痛,几乎肯定是她。
是阿飞在逼自己去见她。
呼吸愈发短促,柳扶微实在无法,摘下一线牵,闭眸捏诀。
进入灵域不过瞬息,但看阿飞坐在命格树上,手中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绕着树藤哪是什么树藤,是她的七情六欲根,都被拔出泥拿来当花绳玩儿了
阿飞很是愉悦道“你终于舍得进来啦”
柳扶微脸色微青“果然是你搞的鬼”
阿飞一脸冤枉地抬起双手“我只是在你的欲念上反复地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其他的可什么都没说哦。任何想法,都是你自己的想法,与我无关哦。”
“你将七情根都扒出来,不就是想让所有土壤滋养欲念恶根”
柳扶微气急上前,欲要将“出了土”的根须都埋回去,哪知尚未靠近,整个人便被一股力量狠狠朝后一推,继而重重落地。
阿飞自树上跃下,颇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你近来怨念有这么强的么”
柳扶微眸色一凛,这回她不再轻敌,脉望化作一柄短刀,用力一掷
寒刃宛如银龙,毫不留情地将阿飞钉在命格树上但听阿飞闷哼一声,可与此同时,自己的心口亦生出剧痛,哪怕心域中的一切皆非实质,依旧有一种自己在流血的错觉。
被钉在树上的阿飞笑道“阿微,怎么办呢就算你伤我,痛得也还是你自己呀。”
柳扶微强忍着痛楚,将七情根一根一根埋回树下。仔细看,她的善根好似微蔫,像缺水的小花儿,而恶欲之根叶茂勃勃的,甚至还讨好般的她手心里撒娇似的蹭了蹭。
柳扶微把恶根往地上一丢,恶狠狠踩了好几下,可越踩自己的心就越痛。
“小阿微,暴躁是会滋养恶念的哦。”阿飞手指一比,“动怒也会,畏惧也会,委屈也会,怯懦也会”
柳扶微走到阿飞面前,“你究竟想要干什么阿飞不,我应该叫你飞花教主。”
阿飞笑道“啊,我还以为你会不愿信呢”
“封印你的这条情根,就是风轻法师的吧。”
阿飞嘴角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柳扶微道“你利用我,欲要开启天地熔炉阵,说什么要为我报仇,其实是为了自己”
“我说过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俩是一体的”
“不是”柳扶微道“你的经历是你自己的,不是我的,我的人生就是从十七年前开始的,我的一切思想、性情、喜好也都源于这十七年,休要把那几百年前的事加诸于我身上飞花教主,你的事,我不关心,我的事,也用不着你来假惺惺、装作一副很懂我想要什么的样子”
“你想要的,是独一无二,是坚定不移的被选择,不是么”
柳扶微身形一僵。
“你口口声声说,你理解阿娘,愿意成全她的幸福是真的么你还是会怪她缺席你的童年,怪她没有将你看得最重,当你看到左逍掌门对阿娘好,嫉妒的心情大于欣慰吧你真觉得自己理解了阿爹要是现在阿爹为了家国大义置你于不顾,你可以真心理解并且认同么还有左钰的选择”
阿飞被钉在树中间,自上方低眸而下,“你明明知道他是顾全大局,为何还要恼火因为你私心里期望的,是哪怕会酿成更严重的后果,他还是能够选你”
“你少以己度人”
“你想要的,世俗根本不会容许,哪怕你拼命地用这些道德、真理约束自己、配合他们,也无法被他们认同的。人们,只会选择他们认知里,对自己最有利、让自己最能感到舒适的人。就像青泽,世人皆知自己冤枉了他,可那又如何呢这世道的异类,哪怕一直努力做好,只要表现出一次两次的失误,人们就会想起来,啊,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而你,柳扶微,你的本性又是什么”
柳扶微不愿再听,用力将脉望抽回,看着跌回地上的阿飞“再说一次,我,不是祸世主。”
“如果你不是,阿娘为什么抛弃你”
柳扶微一震。
“你以为,若是左殊同知道他的满门因你而亡,他还会把你当成亲妹妹你以为,把情根还给皇太孙之后,他还会如之前那般宽容你、善待你你以为,阿爹、阿隽他们在知道你是祸世主之后,还会将你视作至亲至爱”
“一个注定情根枯竭,命格亏损,一个哪怕竭尽全力也绝不可能敞开心扉去爱一个人的祸世主试问,谁会选择你呢”
阿飞的笑从冷漠又生出了怜悯,她抬指抚向柳扶微的脸颊“阿微,芸芸众生之中,能够坚定不移选择你的人,只有你自己。把一切都交给我,此后一切苦难由我为你遮挡这世间的风雨,如何”
夜阑人静。
一弯新月划过天际,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