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换了一出宫中百戏,舞者中有人执矛,有人执盾,弦管锵锵,打得不亦乐乎。
玉盘摆着新烹的鱼脍,金叵罗杯盛着美酒,祁王频频举杯同司照对饮,不时闲谈几句宫外见闻,真如在家中设宴一般悠然自得。
如若不是柳扶微清醒地入鬼门,穿过了光怪陆离的坊市,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一不留神,越过了时空。
她望着少年的殿下,不由瞧得出神。
难怪司照会说想不起过去的事了,想必这一缕仁心,恰好带着他少年时的记忆。
这个时期的他,虽也是眉目温雅,容止端净,却不敛那得天独厚的矜贵之气,即使坐在他的邻座,依旧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距离感。
少年殿下似乎觉得有外人在身旁不好多聊,察觉到她的目光,平静举盏问祁王:“不知皇叔的这位客人是?”
他语态审慎,她的心也不禁提了起来。
若是将她说成乱臣贼子,她该如何应对?
谁知,祁王道:“这位小娘子,是父皇为你遴选的太孙妃。”
司照的杯盏差些没握住,柳扶微也惊呆了,虽然话是没错……
“皇叔切莫说笑!”
祁王:“本王可没有同你说笑。你上月选妃宴突生变故,临时中断,此番妖异既除,选妃自当照常进行。”
“我……还不想纳妃。”司照当先脱口这句,复又感觉哪里不对,瞥了一眼柳扶微脚上的金镣,“皇叔切莫戏弄侄儿了,怎会有人选妃还被拷上枷锁的,难不成我的婚事还需强娶不成?”
才被强娶的太孙妃本尊:“……”
祁王悠悠然笑道:“这位柳小娘子嘛……她在宴上对你一见倾心,你断案这段时日,她不肯离宫,藏在禁宫之内只为再见你一面,未料被御前发现,险些被父皇治罪。咝……本王刚好路过,看她这位小娘子待你一片痴心,于心不忍,就将她带来了。你若不信可自己问她。”
柳扶微瞠目。
这祁王可真行,生生将后来之事混淆在了当时,以假乱真,可她偏偏还不能反驳。
听得此言,少年殿下居然红了脸,语调稍缓但态度坚硬地道:“姑娘,这又是何必。”
“……”
明知眼前人只是念影幻化,但他断然拒绝的态度还是让柳扶微恹恹不乐了一瞬。
但察觉到祁王正在试探她的反应,她也很难在这当口解释前因后果。
她在内心里飞速地将情境复盘了一遍——她现下是一个触怒太孙殿下被新婚折磨的太孙妃,进入鬼门后见到了对面不识的少年夫君,她的正确反应应该是……纯粹地、委屈地哭吧?
念及于此,她将内心的三分委屈酝酿到了十分,泪珠就这么扑簌簌往下落。
司照眼底一瞬间变得有些慌措,“你……”
她抹了一下眼泪,道:“我……才没有喜欢殿下呢。”
越这么说,越显得口是心非
。
少年人下意识抿了抿唇畔,硬邦邦地道:“没有就好。”
不知为何,明明是素未谋面、甚至想要窥视自己的女子,但听到她说“不喜欢”,心中还是生出了一种不大舒坦的感觉。他不愿继续看她哭泣,便即落盏起身,转向祁王:“皇叔,我还有事,先走了。”
祁王淡笑颔首,俨然没有留人之意,柳扶微却不想仁心就此离开,就在他从眼前掠身而过时下意识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袍。但转念一下,她又不能在祁王跟前表现得太过依恋,又讪讪缩回手。
如此胆大妄为的行径反倒使他怔住。
他贵为皇太孙,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并非没有遇到过试图主动献身的女子,也绝不是一个会怕女子眼泪的性子。但不知为何,甚至没有对上眼,只是瞥见她头顶蓬起的小小发旋,就令他心生一股难以名状的毛躁之感,他忍不住开口问:“名字。”
“什么?”
见她愣住,他说:“我没有印象在选妃名单中看到柳姓。”
柳扶微心里哼了一声:都过去这么多年的,敢情你还记着别人的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