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暗淡的天空下,坐在河岸边一块溪石上的纪无妄看着手中的一卷手札。自从夭璃跟着他修行,他便离开了栖身的木屋开始云游四方。若要积德行善光在一个地方可不够,夭璃身上背负滔天罪孽,必寻些大德之事遣派与她。
手札上写的是几样大凶之器,这些器物因锻造之时染了血气,所以大部分被恶灵所控,得到它们的主人多会被器物反噬丢掉性命。如果能将这些凶险器物一一取来,寻个清气汇聚或是属性相克之所,撅土封印,姑且也算功德一件。
纪无妄将目光在其中几样凶性较弱的器物上打了个转,又在两样至凶至邪的器物上徘徊一番,仍是难以抉择。按理说,他现在不确定以夭璃的水平能不能降住那几样器物,保险起见应该先以危险最低的器物开始,但他担心夭璃身上的孽债太重,若是一件一件循序渐进怕是自己寿命耗尽时也没能助她重返轮回。
“我饿了。”
夭璃裹着件黑色的粗布麻衣,掂着个石碗走到纪无妄身边,张口要食。她跟着纪无妄这段时间,已经开始会说短句意思简单的话语了。
“好。”纪无妄看了看她,从怀中摸出一把剑鞘生锈的匕首。拔出之后在布满陈伤的手臂上浅浅刺入,鲜血顺着新结痂的地方汩汩渗出滴在夭璃捧着的石碗上。那伤口未愈此时新添一刀等于将之前的愈合作废,但纪无妄无可奈何。夭璃认他为主自是要喝他的血的,之前宇祝生怕疼,不舍得伤自己的身体便取一些紫河车之类的婴胎净血来喂给她,所以夭璃和他不亲,才会在别人驱使她时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
纪无妄为了培养夭璃和他的紧密联系,也是为了让夭璃不那么轻易的受他人驱使,每日必用自己的血喂食之。一开始总是在自己的手臂完好的肌肤上割血,后来发现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日复一日他整条手臂上都是伤口,行止安寝之间无不牵引整条手臂的伤口这种痛处没人能受得,于是他后来就只在一块地方取血,揭痂取血总好过整条手臂伤痕累累。
夭璃见石碗中血满了,急吼吼的用小嘴包住碗沿,“咕咚咕咚”开始喝。纪无妄简单包扎一下伤口重新对着那卷手札发起愁。夭璃喝饱了摸了摸不那么瘪的肚子,抱着石碗也跟着凑过去看。
“璃儿,来。”纪无妄将手札放在石桌上,一把把夭璃抱到腿上坐好,指着那手札让她看,“这些东西你最想要哪一样啊?”
手札上整整齐齐画着一十二样至凶至恶的器物的外形,旁边有小篆书写着它们各自的名字。夭璃好奇的拿着一根手指去戳一个青色的器物,纪无妄定睛看去心中一震,那是手札中第二凶邪的兵器,鬼火战镰。
相传这把战镰是由鬼界而来,它被锻造出来并非为了在战场上作战厮杀,而是为了勾人魂魄。千百年流逝,它从鬼界来到了人间,后来又不知怎的竟然辗转到了一个东瀛武士手中,那武士对它爱惜如命,日同食夜同寝,还不许任何人靠近。那把战镰在那武士手中被耍的八面威风,一切觊觎它的人都已经成了镰下亡魂。另人不敢置信的是,这么一把威风凛凛的战镰却有个与之万分不符的名字——
青练。
夭璃,竟然看上了青练!
那武士极擅镰刀,据说就连东瀛名噪一时的剑圣都亡命镰下。对于这件凶器,噬主倒是小事,杀虐四方指使亡魂无数却是关键。此镰刀非取不可,但是眼下……夭璃真的做得到吗?
“璃儿啊,这镰刀很危险,你……”
纪无妄本想让她重新选择却不料此话一落,夭璃竟一把将手札举起来丢到地上,然后仰着一张小脸倨傲的看着他,樱桃似得小嘴嘟起,“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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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无妄带着夭璃来到了一个叫轴渠的地方,他记得那武士最后出现的地方便是这个宁静的小镇。小镇四面环水阴雨绵绵,是一个很潮湿的地方。水多的地方阴气也重,那武士选择这样一个地方隐居多半也是为了那把青练战镰。
他向轴渠生活着的居民打听了一番,寻到了武士的居处。轻轻推开青竹所制的小门,芥末酱香若隐若现的透了出来,客厅正中央的小几上摆着一副碗筷,一碟掺了芥末的鱼酱料,还有一盘被切的整整齐齐晶莹透亮的白鱼片。
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那武士拿着瓶清酒出来的时候嘴角边还挂着笑容。“你们是?”
长年的中土生涯,来自东瀛的武士已经能说一口比较流利的话语。当他意识到来者不善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你怎么不还手?”纪无妄收回拂尘,诧异的看着那武士吃痛的扶住被烫伤的手臂,并不打算开打。
“我,柳生烈信。从不接受未正式下贴的战斗。”柳生烈信整张脸肃穆起来,目光坚如磐石。
“不料一个手中沾满鲜血无数的人竟然还秉着武士道精神?”纪无妄冷冷看着他。
“你说的真是笑话。”柳生烈信缓慢站起身来,他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生鱼片和被打碎的清酒,眉间腾上一抹愠怒,“那些人企图夺取我的东西,就向我下了决斗的战帖。决斗的时候,不是生就是死,哪有什么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