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铺不过是一家铁匠铺,坐落于城西市集边上,这铁匠铺在夜里便歇了炉子,关上了大门,铺主人是一对兄弟。哥哥名为李永,弟弟名为李福,祖上三代还是书香门第,只可惜遭逢乱世,读书人不如武人远甚,那些个兵头子哪有几个尊敬读书人的?是以落魄至此,祖上便到了江宁,干起了铁匠活,平日里即为江湖人打造铁器,但只要战事一起,李家铺便只能被怔纳入伍。
寻常百姓要征收粮食,但李家铺不用出粮,反而还能获得一些粮食。毕竟在战时,粮食比黄金还贵,李家铺凭着一门手艺,在那战乱年代算是在江宁扎下了根。
但当大宋赵家一统天下之后,李家铺便几乎绝了财路,如今江南并无战时,虽说大辽屡屡与大宋开战,但从江南将兵器制好再送到前线,这光运途劳费就极得上在江北运去能造十倍兵刃的生铁了。
而李家铺欲维持生计,只得为江湖人打造兵刃,因此投奔了司徒家。而如今司徒家一夜倾覆,李家铺每个月生产的上百件兵刃登时没了买主。再加上李家铺产出的兵刃原买主是司徒家,虽不知司徒家购去兵刃的用途,但李氏兄弟却也能够猜得到七八分。
对于一般市井百姓而言,楚家与司徒家那可谓亲如一家,在他们眼中,楚家与司徒家毕竟都是武林世家,大家都是江湖人,怎么可能将对方视为仇寇呢?那些说书人口中的江湖好汉们顶天立地,手提奸官污吏首级为民请命的模样,才是一般市井百姓眼中江湖人的模样。
然而对于依附司徒家维生的李氏兄弟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兵器终归是凶器,是不祥之物,兵器就是为了杀人而制作的,司徒家倘若果真是像市井百姓口中那般与民亲善,为百姓伸张正义,那么每个月数百件兵器的损耗,连同每个月定量弓矢、暗器的订单,又该如何解释呢?
更何况,李家铺也不是不知道在江宁城中还有别家铁匠铺在为司徒家造兵器,而为楚家造兵器的,也有那么几家。
然而,司徒家一夜覆灭的消息传入李氏兄弟耳中时,李氏兄弟觉察到了一丝凶兆。然而最终李氏兄弟还是没有祖上那么果决,非但没有脱下铁匠服,便是连果决的离开江宁这件事都没有做到,比之其祖上脱掉儒袍抡起大铁锤的果决,李氏兄弟还真有几分辱没祖上。
然而,在听闻那些平日里与司徒家交好的商铺一家家关张大吉,亦或是商铺主人莫名其妙失了音讯,不知生死,这李氏兄弟再也忍耐不住,终于下定了决定,要携家带口趁着第二日清晨城门一开,便离开江宁,却不料,就在临走前一日,一个面庞清瘦的年轻江湖人却寻上了门来,他携带着的,还有一位不过十五六岁的姑娘。
只不过那个姑娘面上贴着膏药,虽说眉目清秀,应该称得上是个小美人,让尚未娶妻的弟弟李福很是眼馋。但听着这来人自报姓名,李福心中那一点垂涎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位便是大李、小李铁匠吧?在下司空孤,草字孟元,乃是江湖中人,此番登门是为了两件事而来,还望能够进门向二位叨扰一番。”
面对那没有半点虚伪的微笑,以及将至诚之心表露无遗的目光,李氏兄弟最终还是将他请进了屋内。毕竟司空孤这个名字在武林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对于李氏兄弟这样只有几根脚趾踏入江湖门槛的人来说,却也称不上什么“名人”。
但司空孤进门坐定之后,却并没有直接提起那两件事。
“阿福,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这个夜晚,江宁城街道上虽然很宁静,但有些人的家宅之中,却并不一定如街道一样安宁。就好像这李家铺里,李永妻子金氏与女儿正在榻上睡得香甜,但李永与李福却怎么也睡不着,所幸便出了屋子,来到后院,在院子中,李氏兄弟正促膝长谈,以消这漫漫长夜。
“谁能想得到这些?不过咱们换了东家,却也没有什么不好,那新的小东家还要向咱们浮动一成利,这对咱们又不是什么坏事。”李福朝边上那间屋子瞧了一眼,他本该是在那儿歇息的,只是如今被鸠占鹊巢,不得不将被褥移到兄长屋内一侧的架子床上。单李福却对于占了他屋子的那个少女没有什么怨恨,毕竟瞧那个少女模样,被那个司空孤逼得睡一个“臭男人”的屋子,那模样看起来也很是身不由己。
李永叹了一声,便将手中油灯放在了地上,此刻无风,想来也吹不灭这油灯。
“那个小东家开出这么好的条件,咱们岂能不接受呢?再者说来,让这么一个小姑娘管着咱们?也无非是多了一个记账先生而已,谁会不要命了去贪墨这些有钱有势的江湖人手中的银子呢?咱们终究是手艺人,又不是那些奸猾狡诈的商人……”
李福却不似兄长那般唉声叹气,只是盯着那油灯,说道:“阿兄,你瞧咱们这位新东家,果真是个江湖人么?”
“你瞧瞧,没见识了不是?那些个五大三粗的江湖人,大多都只是给老爷们跑腿的狗腿子,你也不是没有见过司徒老爷,逢年过节的,司徒老爷大宴宾客时,咱们可都有幸一睹过司徒老爷尊容,就凭司徒老爷那排场,据说比知府老爷还要大呢。”李永终归是年长李福几岁,有家有室,对于一些事情看得也比李福清楚,但也仅仅是比李福清楚一些而已,终究不过市井百姓的眼界。
李福又朝本属于他的屋子瞧了一眼,那少女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似乎一直在他眼前浮现,他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向一旁的兄长问道:“阿兄,你说……新东家让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姑娘来为咱们记账,你说,这新东家究竟是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李永如今满脑子都是司空孤做这事的目的,对于李福那点心思,却是丝毫没有留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从外边传来,李氏兄弟皆是一愣,却又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接着就是铁器落地的声音传来。
“咯吱”一声,那紧闭的李家铺大门,忽然被推开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