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如此一问,让李凤娘刚刚端起茶杯的手愣在了半空,俯身弯腰一只手端着茶杯定在半空中,愣愣的看了叶青片刻,而后才缓缓直起身把手里的茶杯递给了叶青,道:“三者之间若是要选一个的话……。”
李凤娘的心头不自觉的有些犹豫,一时之间,她也难以权衡出,叶青、蒙古国,还有那已经被亡的金国,到底哪一个对于赵扩的皇位威胁更大一些,哪一个对眼下广袤的疆域威胁也更大一些。
“若是单单只论对于赵扩皇位威胁的话,自然是你叶青,不是吗?”李凤娘凝视着叶青那双深邃的双眸说道。
而后想了想,便继续说道:“但若是论起对江山社稷的威胁,以及对如今我大宋收复失地的威胁,想必是金国跟蒙古国的威胁更大一些。毕竟,如今我这脚下所踩的土地,可都是你叶青一个人收复的,自然就是他们威胁更大一些。”
叶青不置可否的接过茶杯笑了笑,而后也是静静的凝视着李凤娘,半晌后才说道:“妇人之见。”
“妇人之见?”李凤娘竟是没有生气,甚至是面带春风的笑问道:“为何如此说?”
叶青再次是叹口气,而后放下茶杯,神情之间多少有些无奈道:“也不知这是人的劣根性,还是人的目光短浅所导致,总之,你这种回答并不意外。”
李凤娘静静的看着叶青,暖洋洋的威风与金色的阳光照耀在李凤娘洁白的脸颊上,此刻看起来多少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一个帝国也就像是一个人一样,他们的成长过程虽然不尽相同,但若是大致归结起来的话,但基本上又是相差无几。
而对于单个的人而言,往往在什么时候最为叛逆,在什么时候最为不在乎家人的建议,选择了更为在意外人的建议?
不错,正是一个人在成长时的青春叛逆期,也是他自认为他已经长大,已经可以独自面对整个外部世界的时候,家人对于他言开始渐渐变得不是那么重要,而相反的,外部人的一些看法与动向,在他看来,除了新奇之外,更让他会觉得他们的一些话语与建议,要比家人的建议要善意很多。
李凤娘、谢深甫等人,如今就像是处在一个正在长大的青春叛逆期一般,尤其是随着朝廷的强盛,以及收复了所有的失地之后,他们便开始渐渐认为他们就已经能够面对一切的外部世界,甚至在他们眼里,蒙古国,包括金国都在他们眼里变得要比叶青更为和善一些。
而也正是出于类似这种如同一个人在成长时的叛逆期,使得谢深甫、李凤娘等人,甚至会认为如今对他们威胁最大的会是叶青,而非是已经势弱的金国,或者是远在茫茫草原上让他们看不起的蒙古国。
特别是叶青为了伐金之时,还与蒙古国签了友好合约,甚至是不惜放低姿态为蒙古国免费提供粮草等事情,都让李凤娘、谢深甫觉得,蒙古国对于朝廷以及赵扩皇位的威胁,远没有叶青带来的危险更大。
显然,李凤娘、谢深甫从来没有想过,一旦他们把叶青驱逐出了朝堂的权利中心,分化了叶青手里的权利,那么一旦蒙古国入侵大宋的时候,他们还有多少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与名将来抵抗?
叶青虽然只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人名,但因为一己之力收复北地一事儿的原因,那么一旦叶青退出朝堂的权力中心,朝廷在这个时候,就真的能够凭借北地各路的大军来抵御蒙古人吗?
李凤娘从来没有想过,若是没有了叶青,那么北地的各路大军会不会如同一盘散沙,自然,也就更没有想过,一旦蒙古人入侵的话,那么……赵扩的皇位是不是还能够保得住?
这些都是稍微用心就能够想到的事情,但李凤娘以及谢深甫等人,却是从不会如此想,不为别的,只因为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给他们乃至朝廷走出了另外一条路,那就是退至淮河以南、偏安临安以求自保。
“如此一来,失去的也就是……你这些年收复的北地……。”李凤娘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明显是显得有些心虚跟不安,甚至是神情之间隐隐有一些愧疚之色。
“若是真到了这般田地,你想过赵扩的感受没有?”叶青笑问道:“赵扩并非是只想做一个守成皇帝,若不然的话,当初他就不会选择御驾亲征。更何况,若是到了这般田地,谢深甫嘴里的民族大义,江山社稷的理想,到底是一地鸡毛还是宏图大愿呢?”
李凤娘叹口气有些无言以对,若是按照叶青如此这般说,那么谢深甫所谓的身怀民族大义也就不过是笑谈了,相比起来,还是如今叶青的务实更能够为朝廷带来真正的实惠,也更能够让赵扩的皇位得以稳固,以及让赵扩在宋室历任皇帝之中成为极富色彩的一个皇帝。
“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对于民族大义,江山社稷都有不同的认知,我自是不能强求每一个人都跟我一样。”叶青长吁一口气,便继续说道:“并非是我叶青还是禁军都头的时候便有这般理想抱负,而是随着地位与权势的上升,随着追随我叶青在沙场上战死者越来越多,随着一座城池一座城池被收复,百姓开始再次成为正统宋民之后,我也就不得不被推着继续往前走,不得不把自己的理想抱负继续拔高。”
“不能让那些追随我而战死的兵士寒心,不能让那些还活着追随我、相信我的人失望,那么我就一定要带着他们走向我与他们心中的理想之境中,更是要他们带来荣耀与骄傲。打了这么些年仗,他们之所以还愿意追随我,还愿意继续为朝廷血染沙场,不是他们的命不值钱,而是他们懂得一个浅显的道理,寄人篱下的生活远远没有自己做主的生活来的让人舒坦,能让人挺直腰杆做人做事。”
“我曾经一直跟一些将领,包括官员,如刘克师、虞允文、辛弃疾等人说起,并非是我叶青最初就有这些远大抱负。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在他只有一两银子的时候,他想的绝不是买宅院以及娶妻纳妾,他想的是如何吃饱,如何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为舒适一些。而当他有了一百两银子的时候,他就会想的更多的一些,这便是一个人的贪欲。”
“而当他有了一万两、十万两、百万两,甚至是千万两银子的时候,那么的理想与抱负也会随之而改变。十万两银子的时候,或许他会想着如何来帮助他的家乡以及身边的人,而当一百万两银子的时候,随着他的名望越来越大,那么说不准他就会帮助一个州县,而到了千万两银子,那么他也就有了参与国之大事儿的资格与实力。”
“总之,有些时候一些事情并不是你所能够做主的,若是不想有人在背后骂你不仁不义、不忠不孝,那么在你的权利与地位越发往上的时候,你就需要做些什么来实现你自己更伟大的价值才是。”叶青微笑对李凤娘说道。
李凤娘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叶青,脸上依然还是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儿,风波亭上方的阳光渐渐偏斜,李凤娘一只手拄着下巴,想了下道:“所以你叶青随着权势与地位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我如此替赵扩担忧又有何不妥?如你刚刚所言,一个商人都可以随着财富的增加,到最后不由自主的参与到国之大事当中,那么像你燕王在位极人臣之后,造个反坐上龙椅过过瘾,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是吗?”
话虽然说的颇为锋利,但如今在风波亭内,今日两人之间的谈话氛围则是极为轻松,继而也使得即便是如此凌厉的话语,也就显得不那么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