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压是一种后世相当普遍的加工方式,许多日常生活中的产品都离不开这种简单廉价的生产工艺。但是要想在十七世纪复制这项技术就相当的有难度了,因为无论是气压、液压还是机械动力,都没有能力被制造出来,唯一可以借鉴的也就是人工动力了。
宋懿拿着设计图看了半天:“先生,你前边让我做的那些合金都是为了这一刻吧?”
姜田也没打算瞒着他:“是啊,本以为依旧采用铸造的方式就能避免如此大费周章的工程,现在看来为了今后咱们自己的货币也要预先开展冲压机的研制。”
“可是……”宋懿皱着眉头又端详了一遍设计图:“这种机器如果能够造出来,的确是能节省铸币的时间。但是咱们以前的办法也不是不可以用啊,千百年来不都是铸造钱币吗?”
“对!千百年来咱们都是用的铸币,可天下间会铸造的人太多了,随便找个小作坊只要有材料谁都能铸造私钱,这对于国家经济来说绝对是个漏洞,而我们今后要进行的改革就是为了避免这个情况,至少暂时民间无法仿制这种工艺制造的钱币,对合金的比例掌握的也没有咱们详细,这对于即将展开的金融改革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姜田打着哈欠然后揉了揉脖子,这是一晚上不睡觉画图纸的后果。
自姜田说出改革二字之后,宋懿就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这不是他应该知道的事情。眼前这些图纸线条准确且还标有详细的数字,对于一些关键零部件还有更为细致的分解图,虽然看上去结构很简单,可依照这上边一些注释的文字来看,要想实现它却不是很容易。这些东西如果都实现了,也许的确能如同姜田所说,到时候只要提供铜板,钱币就能像流水一样产出。而且个个犹如经过雕刻大师的手雕琢出来的一样,所以这套设备也属于保密范畴之内。
反正具体的研制要交给宋懿,姜田补充了一个回笼觉之后就赶回了城里。回到家中总算是将这两天积攒的污泥清理干净,本想趁着他洗澡来个突袭的幽兰看见他胡子拉碴的样子,也忘了一开始的目的,改为帮他精心的梳洗起来。等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姜田才总算是恢复成以前那个白面书生的形象。
“先生你可回来了。”心月皱着眉头抱怨着:“您走的这几天,那些个修房子的匠人敲敲打打的,就没个闲着的时候,我去问他们,却告诉我雇主有令,要趁着您不在家的时候抓紧干活,否则等您回来的会影响休息。”
姜田听了哭笑不得,感情工期拖延是这个原因造成的,宋懿怕土木工程打扰清静,所以当自己在家的时候他们干点零活,我不在家了他们才开始大拆大改。这也算是宋懿对自己的一番关心。
“好了,我会去和他们说说,让他们抓紧时间干活,好在过年前完工。对了那两个倭女最近如何?”
一提起这件事,在一旁凑热闹的夕芸就直摇头:“哥,你不知道,那两个姐姐一开始战战兢兢的,连饭都不敢吃饱,还是心月姐姐关照才没饿着她们。见了谁都是毕恭毕敬,就是她们的牙实在是太黑了,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吧?”
姜田一听就在脑海中想象出了雪白的一张脸露出一排大黑牙的清静:“不是,好像他们的贵族女人流行将牙齿染黑,并且以此为美,可能她们也是学着那个样子去化妆吧。”
“原来如此……”心月点点头:“只是我们语言不通无法交流罢了,不过我会尽快教授汉语的。”
“那就有劳你了,这两天我可能还要在作坊里住上一段时间,届时家中就要劳你照看了。”
姜田心中很明白,就算自己的图纸画的再详细,也不能指望宋懿能按图索骥的造出合格东西,所以京城里的事情解决之后他肯定还要回去坐镇指挥。主要是那个前辈皇帝给的时限太紧,完全没给自己的留下缓冲时间,不知道去外省找矿的那些人有没有捷报传回,在作坊里用铁锤人力敲打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现在的钢铁完全不符合模具制造的标准,反复使用十几次之后就会损坏,对于需要长时间大量使用的东西来说,寿命实在是有点短,好在自己将铜合金换成了普通的二元黄铜,柔韧性与可塑性都提高不少,就是耐磨程度下降的厉害,不过他对此也有解决之道,到时候就仿照后世的残币回收标准,也设立一套残缺硬币回收机制就行了。第二天一大早,姜田连早点都没顾得上吃就赶到了驿馆,作为天皇特使的藤原要回日本了,这是官方制定的时间表不会因为他们和姜田的约定就能顺延,他此行还要将两份已经加盖玉玺的国书带回去,好让天皇签字画押并且再送回来一份留存。所以姜田只好拿着一批赶制的样币早早来到了驿馆。
“这……这就是大人替我们铸造的钱币吗?”拿着样币的藤原眼睛都直了,他从没想过钱币竟然可以这么精美:“天朝的能工巧匠果然非凡,如此漂亮的钱我都不舍得花掉了。”
姜田心想你见过什么呀,这都能佩服成这个样子?当然他没说出这些不是铸造的,再说如果日本人都像你这样改为收藏自家货币,那我这生意可就赚大了:“藤原兄不必如此,今后只要你们能运来铜,这些钱要多少就能有多少,只是要说动陛下先替你们铸钱,我可是费了不少口舌。”
闻弦音而知雅意的藤原当然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姜大人果然信守承诺,我们日本人也是会信守承诺的,看见您这次拿来的铜钱,我回国就可以向天皇陛下交代了,这里边自然也少不了对您的谢意。”
只要你能多运来铜和银,说实话谢不谢我到无所谓,姜田心理这么想着,脸上却是一副你很识趣的表情:“藤原兄说的哪里话,你我现在互为友邦,这点小忙只是举手之劳!”
双方又闲扯了会中日友谊源远流长之类的废话,并且对丰臣秀吉不自量力妄图侵占朝鲜的历史问题进行了一致的声讨和谴责,就加强两国交往进行了深入的探讨。总之就会废话一堆没一句有用的东西。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藤原这才将话题扯回来:“姜大人,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当初丰臣关白坐井观天妄图挑战天朝,就是因为我们两国多年来缺乏来往,我有个设想,若是今后我们效法大唐旧事派遣学生来中华,不就能避免这种事情了吗?”
姜田这才明白对方胡扯了这么多是为什么,感情在这里埋伏着呢,遣唐使虽然听上去不错,但是姜田担心日本会学到一些不必要的东西,要知道小鬼子求知若渴可是什么都学。但是转念又一想,日本人生性欺软怕硬。只要你自己的实力够强他绝对不敢起坏心眼。而且自己这边也不是吃素的,说不定等他将中原学个四不像之后,也被咱们的软实力渗透,就像后世美国灌输价值观那样,培养出一群自以为是却唯美国马首是瞻的奴才!想到这他算是放下心来,有些工业秘密不是你个小日本想学就能学会的,咱们天朝的山寨实力如此强悍,有些东西还不是弄个似懂非懂,越往后工业起点也越高,没有中原的机加工与机械制造业,你就永远都是个提供原材料和血汗工厂的角色。
假装沉思了一会的姜田点点头:“藤原兄所言极是,不过这件事还要我禀告陛下之后才能定夺,好在今后你我之间开埠通商也不急于一时,你也正好禀报天皇,双方商量着办。”
得到这种回答的藤原喜出望外,这一下自己在宫廷中的地位将会提升到一个新的档次,现在国内还有不少人对昔日遣唐使的旧事念念不忘,今天我就创造出遣华使,成为官员中的知华派。看来姜田这条线不能断了,有他在比我朝皇帝磕多少个头都管用。
藤原站起身,然后恭恭敬敬的按照中原习俗对姜田作揖:“若是此事能成,姜兄居功至伟,我国必有重谢。”
送走了罗里吧嗦的藤原,这家伙回程要先去天津卫落脚然后再赶往大沽口乘船回国,不过和来的时候那种静悄悄的样子不同,这回算是风风光光的鸣锣伞盖享受外宾标准。和他前后脚的保科正利就没有这个待遇,但是冀王也用私人名义回赠了一些礼物,算是给他们一点颜面。在中原除了宋朝之外,其余朝代其实是不承认日本天皇这个称呼的,平时都用倭王或是日本国王之类的词汇代替,中华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将对方收过来当小弟,所以必须比照平级的标准,由一个亲王出面馈赠对方大将军礼物,这也算是姜田前一段时间强调的外交对等。若是朝鲜国王来了,他最多也就是和冀王平起平坐,见了皇帝都要称臣。
也许是任务完成的太顺利了,或是对方根本没在意。姜田设计钱币的时候除了留下“中华制造”的小字之外,同时还没有在任何地方写上天皇的名字,干脆就找不着皇家的印记,除了一个菊花纹饰造型的十文大钱之外,半两与一两的银元干脆就是采用中华的天干地支来表示年份。反正小日本也用着同样一套历法,对方倒是没在意。而且因为长时间以来天皇就是个摆设,可能这种做法反倒能降低幕府的警惕性。但是姜田这么做是大有深意的,首先就是弱化了日本的本国特色,全部采用中文做铭文也使得两国钱币的界限很模糊,再加上采用了统一的原料与加工工艺,实在很难说他们的支付能力有什么区别。事实上后来这两种钱币的确曾通用过相当长的时间,直到纸币代替金属货币成为主流为止,为此日本甚至还曾经计划完全用中国货币结算。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才最终没有施行。
姜田回家的路上也没有坐车,而是溜溜达达的慢慢朝回走,一边走还一边思考着怎么将那些留学生改造成坚定的中华信徒,除了要让他们感觉到日本同中原的巨大差距之外,最好还要让他们娶上一个中国老婆,反正能来中国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应该不是贵族就是官员的子女,嫁过去也不算是太受苦。等通婚几十年之后让日本华族自己都搞不清楚血统上怎么算,看他还能不能翻天。就是那些用来通婚的女子必须精挑细选,最好身高控制在一米六以下,以免基因改良造成日本人身高大幅增长。姜田的想法有多龌龊先不去管,他的这个担忧倒是不无道理的,后来就造成了日本贵族的身高普遍高于国民,那种天生的优越感也越来越强,曾经在两百年后引发了一场相当激烈的农民起义,就算最后还是被镇压,但是贵族势力也遭到了巨大的打击,加上许多在华的日本族裔纷纷支持国内革命,最终还是导致了封建制度的消亡,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君主立宪制国家,也是在那一刻起日本才能算是进入现代国家的行列。
正在走着的时候,偶然间听到一阵音乐,这乐声还让他感觉相当熟悉,因为这就是他抄袭的那些后世音乐,再抬头一瞧,还有两条胡同就快到家了,周围都是有些风月场所,那这音乐自然是有人在练习了,驻足聆听了一会,虽然技法上已经很娴熟了,但是对音乐的意境理解的还不够透彻,属于那种机械性的重复。这时他又想起了当初收赵直为徒时的那些往事,其实也才过了小半年,但是至少这小子已经能靠自己的劳动养活母亲了。除了给赵老板干活挣点小钱之外,说相声的时候也能拿到些打赏,再加上在自己这个师傅家吃饭,花钱的地方实在不多,也许过上几年这个当师傅的也要考虑给这小子寻一门亲事,毕竟这个时代要是二十岁还没结婚就属于大龄青年了。
想到这个问题,姜田又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按说现在已经是位极人臣,上门求亲者也应该络绎不绝,但是到现在的确没人跟自己说过这个问题,他不是不想直接收了那些倚红楼的姑娘,只是按照这个时代的情况,就算朝廷不管他在乡下的老爹也不会容忍自己儿子找个窑姐当诰命。至于皇上那只能算是例外,由于常年征战陛下子嗣匮乏,只有一个太子还是当今国母生的,这母凭子贵加上那个皇帝不在乎,才能让一个青楼女子成为皇后,但是到了他儿子那里,要是再想这么干也一定会遭致群臣反对。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改变就能马上改变的。至于自己将来的老婆究竟是谁,他也懒得再去想了,只要能容下心月这些苦命的女子,你就是个无盐再世我也忍了。
哪知道自己刚走进家门,却看见宋懿正坐在客厅中等着他:“先生你可回来了,我们照着您的图纸试制,却发现您上边写的这些尺寸我们看不懂啊!”
姜田这才想起来,自己习惯使然标注的是公制单位,这个时代的确是没有雷同的尺寸,而有些地方要求精密到毫米级,这就更加难为宋懿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看来咱们还是任重道远啊……”姜田叹口气,自己差点忘记了这个时代的加工水平,如此精确的制造技术实在是太困难,甚至连较为精准的量具都没有,国家计量单位还在沿用明朝的制度,也不知那个穿越过来的皇帝这天天都在干嘛?书同文车同轨,这是大一统朝代的特点,这个前辈却一直都不太上心,反正明朝的制度也能凑合一阵子。这才导致现在的研究出现了问题。长久以来,咱们和印度人的习惯正相反,对于微观世界的认识相当不足,在度量衡上体现的就是最小度量单位的尺寸偏大。偏偏到了精密制造这里,传统的单位已经很难适应今后的使用。
“其实啊……”姜田准备编一个谎言:“是我疏忽了,本来为了保密,我打算使用一套全新的度量衡单位,这样就算有外人拿到了图纸,也不知道上边写的是什么,却忘了跟你交代清楚。”
“新的度量衡!”宋懿吃惊的长大了嘴巴,然后四下看看才小声问:“陛下不会是想否定前朝旧制吧?”
姜田可不敢假传圣旨:“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是今后在咱们研制之中,的确要使用新的尺寸计量,否则形制不一将会产生极大的麻烦。”
接下来他就新的度量衡,也就是后世的公制单位同宋懿进行了仔细的讲解,好在姜田还记得明朝的营造尺正好是三十二厘米,于是就解释说自己将三尺再多加一点算是一米,而一立方米的纯水算是重一吨并以此类推。就这样,在一堆谎言之中,后来成为标准的公制单位就这样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