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智慧生命才思考存在的意义,而且是智慧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才会发生。
朝天大陆的飞升者,不管是仙人还是神佛,都是有大智慧的人,当他们还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刚刚踏上修行道路不久的时候,便必然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并且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在随后的漫长大道里,随着见闻增广,这个答案可能会做出一些修正,但根基必然不会有太大改变。直到他们在存在的最后时刻,才会把这个答案拿出来回思片刻,以此得到真正的平静与欢喜。
欢喜僧在雾外星系看到了井九的那一剑、西来的死亡之翼、李将军的离去,已然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得到了真正的平静,才会把自己的名字从大悲改成欢喜。
这时候在这颗名为望月的星球上,满天星光都被阴云遮蔽,他有明确的感应,随后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甚至有可能看到存在的最后时刻,但他也不用再想了,只需要平静地做着,等待着那些事情发生。
大涅盘飘在夜空里,他洒落满天佛光,凝成一座高塔,镇压着那道空间裂缝。
无形无质的暗能量从空间裂缝里涌出,不停地轰击着阵法与他的禅心。
那是一个比他所在的宇宙更加浩瀚、更加宏大的宇宙的意志。
佛阵与禅心能够挡住对方几个小时,已经算是非常了不起。
越来越多的暗能量侵噬了佛光,动摇了高塔,向着星球表面四周蔓延而去。两个小时前,空间裂缝发生了一次暴涨,引发了一场强烈的地震,撕碎了佛阵边缘,更是让这个趋势变得无法逆转。
欢喜僧站在大涅盘上,举目向着四野望去,只见远处的农场、更远处的田野与荒山里,不时迸出极其微渺的火花,看着就像是萤火虫在闪耀,然后死去。
那是被感染的蟑螂,在发出预警信号后的自爆。
星河联盟的人类向来习惯用这种方法观察、确定暗能量的边界。
从他所在的高空望过去,地面上的那些火花,看着就像是一个直径数十公里的大圆,非常清楚。
在这个大圆里,那些残雪下的野草、看似枯死的树木,已经被暗能量慢慢浸染,颜色向着灰黑而去,枝丫迎风飘摇,仿佛要活了过来一般。
不知道有多少怪物在大地的下方穿行,到处可以听到生命惊慌失措的尖叫声、逃跑时发出的摩擦声,地面不时被拱破,很多田鼠、昆虫涌了出来,向着四面八方逃窜。
有只灰色的兔子被孢子感染了,蹿出地面没多远便重重地摔在地上,片刻后慢慢站了起来,眼神里已经没有恐惧,也没有光泽,只是死气一片,身上的灰毛也随风飘落,嗖的一声,变成一道黑色的闪电,散发着阴寒而可怕的气息,向着远方的城市跑去,速度比活着的时候更快了很多。
欢喜僧有些累,眼皮有些沉重,收回望向远方的视线,便很自然地望向了下方的那道空间裂缝。
一个代序正试图从空间裂缝里爬出来,如枯木般的细细手臂扒在了边缘,身体表面像涂着炭的皮革,整个人就像没有毛的猴子,给人一种阴森而邪恶的感觉。
佛光从塔里落下,照在那只代序的身上,如灼烧一般生出道道青烟。
那只代序不知道有没有痛觉与对消失的恐惧,只见它咧开嘴唇,露出发灰的牙龈与锋利的牙齿,对着夜空里的欢喜僧发出无声的嚎叫,灰濛濛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情绪。
嗡的一声轻响,那只代序直接从裂缝里跳了起来,向着高空的欢喜僧扑去,却根本没法靠近欢喜僧的身躯,便被满天佛光化作了虚无。
紧接着,又有数百只代序从空间裂缝里涌出,争先恐后地跳起,顶着佛光的镇压,想要去撕咬欢喜僧,有几只跳得最高、速度最快的代序,甚至已经快要触碰到他残破的僧衣。
借着这些代序的遮掩,数量更多的半尾如闪电般自空间裂缝里掠出,不知道是凭借本能意识还是受到了指挥,准确地找到佛光大阵里的空隙,瞬间跑出工厂废墟的范围,消失在夜色下的田野里。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两次。那些人类被浸染变成的代序没有什么智慧,但明显有组织性,也更有计划性,竟是借着对欢喜僧的疯狂攻击与自我牺牲,为那些半尾找到了逃离的机会。
当那些半尾消失在田野后,数量更多的血拇从空间裂缝里飘了出来,这些由微生物变成的怪物很难用肉眼看见,但当数量太多、聚拢之后却仿佛变成了真实的黑色的烟雾。
欢喜僧面无表情在大涅盘上坐下,闭上双眼,右手轻轻转动念珠,薄唇微启,真言疾出。
佛光瞬间大盛,高塔闪闪发光、有如琉璃,照亮了雾山市北的大片田野与山顶的太空望远镜。
嗤嗤声响里,那些黑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不知道有多少血拇被净化。
那些跃至高空里的代序发出无声的、却能让人感觉到凄厉的喊叫,纷纷解体成黑炭般的肉块,接着化作更加细小的孢子,只是那些孢子也没能飘走,直接被佛光碾碎成了极微小的粉末。
不管是被净化后的黑烟还是那些微小的粉末,都自行飘起,纷纷进入大涅盘。
大涅盘表面有很多金属格子,其中有一个小格子在暗物之海里已经被填满,变成黑金两种颜色。这时候又有一个格子慢慢被填满,材料却仿佛是琉璃与石墨。
不管是代序还是半尾、又或者是那些血拇,只有杀戮与毁灭的意识,自身的存在却极难被抹灭,这场与海底的战争持续到现在,欢喜僧已经消耗了很多精神,尤为麻烦的是那些黑烟、怪物死后的孢子、空间里散溢出来的无形暗能量,不停地损耗着佛光,极盛的佛光再次被层层削薄。
那座佛光凝成的高塔再次巍巍颤抖,随时可能垮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