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况下的损耗,只用西凉人补充就够了。沈家的根基在西凉,当然认为西凉人可靠。但谁能想到会碰见这种前所未有的厉疫呢?
士卒接连不断的死去,名动天下的医士却至今都寻不到医治之法……
除了极少数凭借本身体质以及天晓得打哪里来的好命扛过去的人——完全是凤毛麟角,所有染疫之人都会在最短一两个时辰、最长六天之内死去!
如今沈藏锋带出来的西凉步卒已经荡然无存,连他们的装备都没办法收回……这样的损失,即使集齐三州之力也无法在短时间里弥补过来的——要知道这是沈家攒了几百年的底蕴!
从前大赫末年,群雄逐鹿时,沈家可没怎么掺合,就是因为考虑到当时把握不是很大,与其凑热闹赌虚无飘渺的运气,还不如继续窝着给子孙晚辈攒底牌。
但这一份前人心血,终究败在了天命之下。
“……那你选择闻伢子了?”刘希寻只觉得胸中说不出来的郁闷,他揉了把衣襟,道,“这也太……太便宜他了吧?那闻伢子出身卑微,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要咱们去对他卑躬屈膝?啧!”
沈藏锋显然早就思索过这个问题了,他平静的问:“那你想选择谁?南方那四位?许宗文那些亲戚?许宗文死后,他的残部就已经不成样子了,如今还在不过是苟延残喘。要不是有我牵制着,闻伢子早就把他们彻底吞并!南方……要跟他们联络,得绕过闻伢子的地盘不说,你确定他们是闻伢子的对手?莫忘记南方那四位,加起来当然闻伢子比不上,可他们能齐心?”
刘希寻阴沉着脸,道:“但我对闻伢子信不过!你别忘记,当初他是怎么样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把亲生儿子女儿送到西凉城去的?据说他得势之后所纳之妾毒杀了曾数次为他挡箭的亲生次子,还使幼子与独女深受其害,他居然还让那侍妾生子后再赐死……更将那庶子交与发妻抚养!以迫使发妻全心全意保那庶子之命——这等不念骨肉情份、不思结发之情的凉薄之徒,跟着他以后还能有好?”
他冷笑着道,“你别看他能成气候,卫新咏跟莫彬蔚都立了大功!往后这两个人会落什么样的下场都不好说。否则闻伢子成气候后,为什么瑞羽堂越发的韬光养晦,根本没有
借着卫新咏得闻伢子的信任,跟这位雍王多多亲近的意思?难道是考虑到你这孙女婿的心情?卫老阀主与宋老夫人都是高瞻远瞩之人,必是看出闻伢子的心性,一旦他登基为帝,早先的功臣,功劳越大怕是死得越快,这才不去沾这个事!横竖凭着卫氏的名望,不跟卫新咏过从太密,谁登基了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总归文臣比武将更能让那些九五至尊放心的!”
“卫新咏对权谋原本就没有什么野心,他肯辅佐闻伢子,一是当年正和卫老阀主赌气,二是不欲受人辖制。”沈藏锋却淡然道,“闻伢子的为人,你以为他会比咱们了解的少?他岂会不留手?”
刘希寻皱眉道:“闻伢子那嫡幼子去瑞羽堂求学,莫不是卫新咏的意思?”
“早先我本不打算收留他们兄妹在西凉长住的,我既然不需要人质,何必去管别人家的闲事?”沈藏锋淡淡的道,“尤其闻伢子不把亲生骨肉当回事,谁知道他会不会拿这一子一女玩弄什么花样?不过卫新咏中间给我送了封密信,说那姓范的侍妾所下之毒忧来鹤,是他设法从你家弄给那侍妾的。我这才同意留那对兄妹在西凉,以避闻家后院的种种算计!”
刘希寻怔了一怔,不禁失笑:“我还以为闻伢子一无所有时,卫新咏甘心辅佐他,还说服那莫彬蔚替他效力,会对他有多忠心呢……原来,他也不能笃定闻伢子最终能得天下?居然还要留这样的后手?”
卫新咏向沈藏锋自曝其短,看似送了个把柄给沈藏锋,其实这种一脚踏两船对他来说危险并不大。
他送那信给沈藏锋无非就是留个后路,一旦闻伢子不行了,那卫新咏自然有暗手干掉他向沈藏锋投诚——他连人家宠妾都唆使上了,那宠妾被赐死都没暴露他,可见手段!
要是闻伢子得了天下呢,卫新咏也不怕。一来沈藏锋跟闻伢子本是竞争对手,卫新咏在闻伢子那边地位极高,几乎是仅次于闻伢子之人,卫新咏大可以声称沈藏锋手里的信是伪造的,为的是栽赃与离间……闻伢子按说是更相信卫新咏的,毕竟卫新咏辅佐他时,他算个什么?
二来沈藏锋也不见得会这么干。沈藏锋因为卫长嬴的关系,跟卫新咏算是亲戚。当真闻伢子上了台,沈藏锋既然跟闻伢子争夺过天下,免不了要被打压。到时候他肯定还得指望卫新咏给沈家说话。那就更不可能拆卫新咏的台了。
所以卫新咏明面上一心一意辅佐闻伢子,私下里……刘希寻就嘲讽的道:“也不知道他给多少人送了这种信?南方那四位没准都有一份吧?”
“那倒不一定。”沈藏锋淡然道,“南方那四位,彼此矛盾重重,地势上又互相牵制。我想卫新咏不见得看得上他们。”
“这就是说他只赌你跟闻伢子了?”刘希寻沉默了片刻,一叹,“虽然咱们两家从前旧怨重重,但说句心里话,我宁可在金座上受三跪九叩的人是你。那闻伢子……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