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李刚的价值观确实与来自后世的卓飞有着根本性的冲突,这是时代的局限性,就好比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个体户,那基本上就是待业青年、无业游民、劳改犯的代名词儿,这些人倒腾点东西来低买高卖,那就叫做投机倒把,虽不是大罪,却也不轻啊!而到了九十年代之后,个体户们就咸鱼翻身,彻底地正了名,他们光荣地成为了改革开放的排头兵、时代的先行者,还被誉为第一个敢吃螃蟹的勇士,那时候,只要你敢说自己是个个体户,那甭管你挣没挣到钱,也甭管你是不是升级成了万元户,总之大家都会一视同仁地把你当成款爷儿来恭维并嫉妒着。
未足十年时间,整个社会的意识便可来个天翻地覆的变化,而如今是七百多年前的南宋,意识观念的冲突还真不足为奇也。
说实话,在这年头儿,就生存现状而言,如果你是个商人的话,那即使你富得流油,但那些生活困难、穷到已经快没饭吃的农和工,还是会从骨子里面来鄙视你的。虽然他们畏惧于你的财势,虽然他们劳动创造出来的产品还要靠你来转卖,虽然他们等于变相地为你在打工,算是有求于你,但他们依然还是会背对着你说上一句:得瑟个啥,不就是个奸商么…。。;
这还算好的,毕竟农和工都惹不起你,最多腹诽一下你罢了。可是在“士”的眼中,即使你是个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再有财势,却还是一文不值的。
“士”这一阶级,他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除了高高在上的皇族之外,那是把谁也不放在眼里的,虽然宋代的“士”,已经和东晋那种庞大的士族不可同日而语了,但无论是因为封建制度的必然性,或是儒家文化的弘扬发展,所以“士”依然属于宋代的特权阶级。至于商贾之流,在士的眼中不过是贩夫走卒罢了。龌龊贪利之辈,满身皆铜臭之气,就算是提一提,说一说,那都是丢人现眼,大大地有失“士”这个身份滴。
李刚虽是个低阶的武官,但若按严格意义来划分的话,那他并不算是个真正的“士”,而他的身份地位,在那些真正的“士”的眼中其实也就比商贾之流高上一线罢了,但是这些,都不妨碍李刚有着一颗崇拜并且向往着成为“士”的心。即使他天天在城门口心安理得的拿着往来商贾们孝敬地好处,即使这些往来商贾都可称得上是他的衣食父母……呃,那他还是会发自内心地去鄙视这些商人,鄙视行商这种至贱之业。
其实酷爱文学、熟读歪史的卓飞也知道,李刚的看法代表了这时代绝大多数人的价值观,这绝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可如今自己现在可谓是要白手起家,万事均离不开一个钱字,若不去经商又该从哪里搞到钱来呢?
不同时代的人自然想法也不相同,正因如此,于是,卓飞恨恨地想着:哼!商人又怎么了?能成为一个大富商那可是我穿越前的最高理想啊!而我既然能穿越到宋代来,那就是老天爷派我来改变这个时代的,别说是这种历史上遗留下来地固有观念,其实就连这天下,我都打算要给它推翻了重建呢!
卓飞的复杂心思其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只见他又对李刚微笑着说道:“李校尉此言差矣,商贾穿行则通各地有无,互通有无则百业俱兴,百业兴盛则必留强汰弱,正当相竟方能终以惠民。
众所周知,民生盈则国必富强、仓储满则人口昌;而百业相竟,若不想自己被人淘汰,则必要拼命地改良技艺,精益求精。如此一来,则匠作必兴,而匠作兴则军备良;匠作兴,还可纳流民于坊;匠作兴则货产足,通货多则商税亦增。
呵呵,若我大宋朝国富仓满、军壮兵强、匠兴民安,又何忧天下不定,何忧外患不靖?而此中环节繁琐,若是无商……校尉大人以为可以成事乎?”
“这……”李刚暗暗沉吟,卓飞的话他是听懂了,只是他一时还有些难以消化罢了。
而卓飞这番话的意思说白了,那无非就是说商人们最大的总用就是互通各地的有无,而互通有无之后则可带动各行各业兴旺发展,而因为各行各业的兴旺发展那必然会产生商业竞争,到时便会汰弱留强,最终得到实惠的还是老百姓们。
况且由于各行各业内部的激烈竞争,有了竞争,那就一定会有新的技术或者工艺出现,而新的技术工艺出现不但可以用在日常生产生活上,有些也还可以用在强化军队装备上,何况工业兴旺还有个好处就是可以吸纳大量失去了土地的流民,让这部分人不至于成为国家的负累,还能因大量的工人涌入,必将加大物品的产出量,如此一来,商人们可以贩售的货物就更多了,那相对着商税自然也就会收得更多了嘛。
道理的确很简单。
卓飞说完,又望了一眼还处在沉思中的李刚,他知道自己所说的这番道理,虽然在二十一世纪可谓是人人皆知,但让这时代的人听起来却还是很难接受的,无他,只因这时代人与他所接受的教育不同,社会地位认可度不同,价值取向更不同,所以难免多少都会有些时代的局限性而已。
因此卓飞也没指望着因为自己的几句说话,就能够让李刚转变了以往对商人的一贯看法,于是他又接着说道:“李校尉心中所想,卓某也能理解一二,想那商贾之流,均是逐利而走之辈,其中更不乏囤积居奇或以次充好的害群之马,正因如此,致世人鄙之,却也是人之常情也。
然,以吾观之,若因一叶而障目则实为不智,天下百业均自谋其所,唯依商而连系,商贾近买远贩,万民则各取所需,商人以他人产出获利,貌似不劳而获,实分工不同而已。
想天地初开之时本无商,亦无金银通货,凡民若有所需而自不产时,则需以货易货,何其不便也?正因于此,商自生之。
吾举一例,正如:有东南西北四家,有东家产粟谷而需稻米,然南地产稻米唯缺棉桑,却不需粟谷。东家欲换稻米却不得,只能徒呼奈何。此时,唯有一人取东家之粟谷奔走西家以换得毛皮,而取西家之毛皮奔走北地又换得棉桑,得棉桑后又赴南地换做稻米,最后方将此稻米还于东家而抵粟谷。如此一来,四家则各取所需,皆大欢喜,然唯独此人,因奔走四处以至于误了生产农时,因易物耗时而荒了耕作,若以李校尉之见,莫非此人往复奔波行走,却应分文不取,徒获虚名,好事做尽,临到最后却反而要活活地被饿死不成?呵呵。”
“这自是不能……还是应该多少取些好处地……”李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
卓飞轻轻一笑,说道:“正是如此,此人不取则死,取则为商,所以嘛,卓某认为,此商非但无错,却还有功。
无商,则东家若求稻米,势必要行走天下,以至于终因耗时而少产粟谷;无商,则南地空有稻米却难获棉桑矣!
而此商,若是其易货数次却分文不取,完全不计得失,甚至不计生死,那便不能再称之为商,足可称圣人矣!
商既无错,然今天下之人却皆鄙商,此当何解?
无他,成见已深,名难正也。然,此又缘何?
商,逐利多取而途不正,此为其一;官商结、竟不当、民受愚而怒,此为其二;此二点,非商之错,实乃不仁不法之奸商所致啊!”
卓飞说到这儿顿了顿,紧接着双目精光一闪,神色坚定地说道:“再想吾师徒漂泊于此,无以为生,今仅为温饱而言商矣!天下百业,在吾心里原无贵贱之分。如今商名不正,吾愿自正之;万民不解,吾亦往之;若只因一鄙便弃吾本意,畏难不前,吾日后处事又以何为之?”
…………
沉默。
不光是李刚,在场的众人,除了压根就没听懂的王挫之外,皆被卓飞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论证,给带入了沉思之中。
卓飞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了,那就是“商”这个职业其实是应世人需求而产生的,其本身并没有错,但为什么天下人都会鄙视商人呢?那是因为固有的观念由来已久,商人名声又实在是不太好听而已。
但有人会问,为什么会造成这种现象呢?卓飞说了两点原因:一是商人追求利益最大化本是没错,但使用地方法却很值得商榷,通俗点讲就是说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二是官商勾结,引起了商业圈内不正当得竞争,到了最后,吃亏的还是老百姓啊!
演绎开说,意思就是,官商勾结,打压正当商人,而最后没有官场背景的或是没有行贿地正当商人就很难生存下去,而这样必然会导致一系列的弊端,而到了最后,无论是不良商人所行的贿赂或是打压对手造成地成本,还是会转嫁到普通老百姓的身上去。
总的来说,两点意思有共通之处,又有些区别,卓飞的长篇大论的中心思想其实就是一句话:商无错,错的只是不守规矩的商人。而若要想提高商人的社会地位,就要为这个行业制定规矩,只有遵守游戏规则的人才能受到律法的保护,至于他卓飞,是不会因世人的不理解而放弃既定的目标的,既然商名不正,那他就会想办法为商正名,决不轻言放弃。
综上所述,也正是因为这关键的两点,所以才会造成商人这个职业一直得不到社会的肯定,令人鄙视。当然,这里面固然还有封建制度和儒家思想的因素,但卓飞还不会傻到和这个年代的人去讨论这种深奥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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