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走到屋内的明灯下,陈恒就注意到他的沮丧神色。他忙给林珏使起眼色,后者撇撇嘴,就去给自家二表哥倒来一杯茶。
三人分坐圆桌,陈恒看出宝玉有话想说,又不知如何开口。稍稍细想,就主动开口道:“外头的事情怎么样?”
陈恒问的是灵堂上烧纸守夜之人,宝玉却误以为对方在问大房、二房,直接摇摇头,略带嘲讽道:“倒是刚刚吵累了,各自回房歇息。”
陈恒默然,这是贾家的家事,他一个外孙女婿如何好插话。更别说贾母在世时,陈家跟贾家来往就不亲密。
宝玉叹口气,他此来也并非为了大房、二房之事。懵懂如他,也看出大伯之事的凶险。
连他爹都要顾虑三分,又如何要求陈恒鼎力相助。别说谈及此事会被拒绝,宝玉连提都不好意思提。
虽是夜深,陈恒的耐心还是足的。他为人处事,向来不缺这点本事。
可他等的住,林珏的年龄到底小一些,主动问道:“表哥来找我姐夫可有要事?”
我就应该把你丢出去。陈恒心底泛起嘀咕,横了林珏一眼。宝玉倒没注意陈恒的小动作,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面前的茶杯上。
绿色的茶叶,在水中翻滚、沉淀,真好似每个人不能自主命运一般。
宝玉深吸一口气,抬眉望向陈恒,终于开口道:“我就是想找你聊聊天。”
他说这话时,还有些羞涩。估计是想起自己早年的糊涂,宝玉带着几分羞愧道。
“老太太离世前,曾叮嘱我要好好操持这个家,给姊妹们撑起个归处。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做……”
说话间,他又不自觉低下头,看向那双留着指甲的玉手。视线短暂停留,又快速移走。
好似手中握着一条已经蒙尘的金玉带,不忍多看,又不舍得丢。
陈恒看出了宝玉的迷茫,更没想到他特意深夜来找自己,所问的竟是此事。
想到对方正处于人生最难的关卡,陈恒又明白些宝玉内心的苦恼。
那是既不见前路、身后亦无归处的困顿和无助。
两人对贾府的乱象都闭口不谈,陈恒直接跳出话题,主动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宝玉有些愣神。
“嗯。”陈恒点点头。想到当初在平安州,对方的鼎力相助。陈恒真心实意道。
“家中几个姐妹,尚有你爹在。只要二舅心气不高,不想着攀龙附凤,给她们挑个老实中意的人家,大家的日子总能过得去。”
“可你呢,宝玉。你若只是借着老太太的话,逼着自己去做一些事情,未免会把日子越过越苦,到最后反倒生些怨言。”
宝玉有心说自己不会,可看着陈恒平缓的讲述,他又不自觉的细想。如果只是为了姐妹们去努力,是否真能坚持下去?
陈恒主动点出问题重点,也是怕宝玉受迫于贾母的意愿,一味盲从。
哪怕贾宝玉勉强自己做上一段时间,很快也会被责任的重量压趴。
生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命运’的消极感,或是‘我已竭尽所能,到这就差不多’的逃避之念。
人生有许多事,是一旦挑起这个重任,不到死是不能松手的。
原著中宝玉最后消极避世,出家为僧。既有黛玉死后的万念俱灰,何尝又不是逃避责任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