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李贽骂的难听上火,可一个错字,就把陈恒的事情往无心之失上引。
一听李贽忙着给此事定性,知道陛下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顾载庸,紧跟着补上一句,“陈持行,你可知罪?”
一个用‘错’,一个用‘罪’。两相比较,其意不言而喻。
这是要给自己头上扣帽子呢,不论回答知道或是不知道,都会陷入对方的语境中。这是陈恒第一次面临这种上官责问,就连朝夕相伴的林如海,都替自己的学生担起心来。
这世上,多的是私下口若悬河、临到事前反倒乱了阵脚的庸俗之辈。
初次跟内阁首辅对话,陈恒心情自然也是紧张的,可脑中神智还算清明,只淡声恭敬道:“恳请首辅明示。”
他选择跳出这个问题,将话头继续抛给顾载庸。你一个正一品的首辅,想要教训我这么个小官,只管说来就是。
对手先出招,自己才能破招。上来就嚷嚷着臣有罪或臣冤枉,那不是脑门上挨着鸟铳——找死嘛。
见陈恒没吃着,顾载庸扬了扬眉,心中暗道一声:不愧是林如海教出来的小狐狸。
“因你一人之私,贪功冒进,致使漕工闹事。眼下引起社稷震动,你就是再开十条航路,也是不够。陈持行,你还不知罪?”
话听起来简单,可仔细一琢磨就知道顾载庸的险恶用心。他将海运的好处,跟社稷安稳摆在一处。这是将两件本该合道同流的事情,偷换成对立概念,借此来抹去海运带来的好处。
陈恒从未觉得自己的脑子如此迅速过,此刻不仅是心跳疯狂跳动,就连掌心、脚底也因为血液的加速流动开始冒汗。
顾载庸一说完,陈恒刻意放缓着语速,一边说一边想,道:“下官有一二处不明,恳请首辅亲自解惑。”
“问。”顾载庸拿着一品大员的气势,进一步逼迫着陈恒。企图以此,让这个少年郎自乱阵脚。只要压服这小子,旧党就能彻底拿住此事的主动权。
此时,陈恒已经想好对策,当即朗声问:“不知朝中八月、九月的工钱,可有足额给漕工发放。”
<divclass="contentadv">“自然是有的。”出来答话的是户部尚书温时谦,这事归属户部管辖。话末,他又补充道,“每年都要花个几百万两在他们身上,晚了一日,少了一点,都是头疼事。”
这话既是给自家的户部刷些劳苦功高的印象,也是进一步点明国库财政的去向来路。同时又在暗处,隐隐给陈恒摇旗呐喊。户部尚书,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顾载庸也看向发问的少年郎,只见对方继续追问,“八、九月的漕运,可有走海运之路,或是较往常少了漕运的次数。”
“并无。”难得被底下人问询国事,沙相乐呵呵的道了一声。所谓的百万漕工,里面既有沿河讨生活的百姓,更有驻扎管理的官兵。这些人平日里负责押运粮草、税银。闲时,也会自己揽些客人,赚些默许的外快。
王子腾是如今朝中最大的武官,沙相说完话,他也是出声道:“这两月漕运的情况,遵循旧例,亦如往常。”
顾载庸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可陈恒已经楚河汉界上架起大炮,立即壮声道:“既然一无少钱,二无少事。朝廷本身并未做出改漕为海的决议。臣实在不知河上闹事的漕工,是何居心。”
顾载庸跟他玩偷换概念,陈恒也跟对方玩起这套手段。三言两语将头上的帽子,拿下来就套在朝廷身上。
你口口声声说我引起了漕工闹事。可直接跟漕工对话的是朝廷,是诸位尚书、大人。既然你们没对不起河上漕工,那他们恶意闹起来,不是在打我的脸,是在打你们的脸啊。
这姓陈的,好机敏的心思和唇舌啊。
在座的诸位大人心中如此想过,脸上都是浮现莫名之色。其中又是林如海心里最高兴,偏偏脸上要刻意板着,真叫他自己都觉得微妙有趣。
妙,李贽听的心头一阵快意。他更是听出陈恒此话的另一层深意,之前大家都把漕工之事定性成民意沸腾。现在一听,闹事的漕工就成了贪心不足的乱民。
如此一分,前后差别之下,能用到的手段和态度,就是天差地别。李贽忍不住扬起眉,欣慰的目光从陈恒身上跳到顾载庸身上,问道:“顾大人觉得他们是何用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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