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六日,是个吉日。
天光明媚,湛蓝的天空下,不见一丝乌云。这是出游的好天气,扬州人又爱凑热闹。从前些天得知城西的织坊街要揭牌,他们就期待着这一场典礼。
普通人最爱从众,听说有乐子看。一传十,十传百,口耳相传之下。等林如海带着府衙的官吏过来,城西处已经是人山人海,外围已经水泄不通。
林如海从陈恒那处听说过,城内的三家报铺一起发力,从一月开始就为城西的事情做宣传。可他也没想到,扬州百姓的会如此热情,来的人竟然这么多。
当下,连同林如海的官员在内,都忍不住整了整官袍、乌纱帽。才在差役的护送下,越过围观的人群,朝着中心走去。
等他们走进场内,重新合拢的人群,就看到几名差役,用竹竿挂起两串长长的鞭炮,悬在牌坊两边。
牌坊高一丈,上遮红绸布,下头是一张摆着贡品的木桌,上面的祭品牲畜倒不用详说,只有一个香炉等着林如海上前插香。
眼见知府大人到了,负责仪式的礼官,赶忙朝着两侧的差役点头。随着林如海举香三拜,鞭炮声也开始轰鸣,一束束白日烟火也在半空绽放。
“好。”
老百姓爱看的就是这个,四周的叫好声络绎不绝。大家一边看,一边讲着林如海参拜的礼节。比如什么礼是给土地公,什么礼是给财神爷的,老人家就爱卖弄这种学问。
林如海将香插入香炉后,就带着下属们退居一旁。听着爆竹声结束,才等着礼官的下一步口令。
此时刚好日冕仪上的光影走到位置,礼官当即喝道:“吉时到。”
又是一轮新的鞭炮声,身着官袍的林如海独自上前,站在牌坊的彩带下。牌坊有三个斗门,彩带沿中间横立,遮住牌坊上的字。两处尾带垂下,迎风飘舞。
林如海站在一处,抬手轻轻一拉。红绸带被晨风轻轻吹落,早就好奇许久的扬州人,这才得见牌坊的真面目。
“秋浦街。”
有人轻声念出三个大字,这个字迹自然是林如海亲笔手书。又有人看向一旁的小字,“文和六年,春,扬州府衙立。”
这可就有意思了,前来观礼的府衙官吏们,也没想到知府大人会把这个青史留名的机会,均分给他们众人。
大家脸上都是喜不自胜,往后的百年里,不论扬州城如何变幻。他们这批人,连同这座牌坊一起,都会被写进府志里。
一想到这个,本还有些抱怨面子工程的众人,都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有讨论着‘秋浦’的来历,有夸着‘知府大人仁厚’。
李卞的位置,在这批官员的前列。他身前就是知州张尚贤,瞧着对方脸上的得意样,又听到身后的人不停夸着林如海。他心中也是暗暗气结,觉得眼前的情况糟心的很。
林如海没有在意下属们的反应,他冲着四周叫好的百姓微微点头。又带着官吏们穿过牌坊的门洞,朝着里面的街道走去。
牌坊后的大街旁,尚有一处盖着红布的石碑,等着他上去揭下。等林如海将其掀开,紧紧跟随的众人,又念出石碑上的字。
“匹练坊。”
“好啊。”有博闻广记者,已经知道这两个名字的出处。但要把此事道个原委,还需要留给身份合适者。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个出风头的机会,还是被李学政抢了过去。
“李太白有首诗,名叫‘秋浦歌’,其中有句‘水如一匹练,此地既平天’。想来就是出自此处。”李卞摸着胡须,不住为自己的本家点头,“用此诗倒是应景,只是我倒更喜欢那句‘遥传一掬泪,为我达扬州’。诸位呢?”
说完,他看看四周,想看看众人的反应。结果,自然不出所料。谁也不愿意在公众场合为其摇旗呐喊。
李卞见此,心中亦是暗自焦虑。若一直如此下去,岂不是有负相爷所托,扬州这些官吏真是油盐不进啊。
林如海不知下属之间发生的事,他只是继续迈步,沿着笔直的街道朝里走去。此处的建筑比之城内其他民宅,风格又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