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歆于学术上有一股执念,年少时多次与父亲刘向问难。人微言轻时,便悍然移书责让太常博士,什么名儒大夫龚胜、师丹之辈,都被刘歆喷了个遍。真要论起五经来又说不过此子,大儒们只能利用职权,从政治上打压刘歆,压制古文经。
多年后,刘歆借助王莽的支持重返朝堂,摇身一变,成了说一不二学阀,没有人再敢反对他。
如今在圆周率上竟不如一孺子,刘歆颇为不甘。
刘歆算圆周率靠的是割圆术,源于年轻时看到石匠加工石。原本一块方石,经匠人凿去四角,就变成了八角形。再去八角,又变成了十六边形。
一斧一斧地凿下去,方方就这样变成了圆圆。
“这就是司马迁所言:破觚而为圜也!“
于是刘歆采用这方法,以圆外切多边形逼近于纯圆——却是与后世从圆内割起有所不同。
理论上,割得越细,计算越多,误差越小,便能得到精确的圆周率。
如今被第五伦的数字打了脸,刘歆想要证明,只好在割之又割以至于不可割的基础上,再割下去。
圆外的边越来越多,计算也越来越繁杂困难。
刘歆想起来,老冤家扬雄曾描述作赋之难,说他当初写《甘泉赋》时思虑精苦,昼夜冥思苦想,竟然累得困顿不堪。
在恍恍惚惚的睡梦中,扬雄发现自已的五脏六腑全都流淌了出来。他急忙用手将它们捧拾起来,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待他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真的元气大伤,好像大病了一年。
而刘歆割圆也好不到哪去,思虑精苦,吃饭睡觉都想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算筹。地点也从室外转移到了室内,任何人不准踏入房间,精密的计算不容许任何打扰。
直到今日,在耗尽心力后,刘歆发现还是做不到精确,但越是计算,所得新数字就越发逼近第五伦的“3。1415926”。
再割上几年,割到几千边形,或许就能企及了。
但刘歆已精疲力尽,明天就是天凤六年岁首,他作为国师,还要朝服衣冠入寿成室拜见皇帝。
刘歆在简牍上记下成果后,出门到桃树下闭目休息,心中还在想:“第五伦究竟如何算得?莫非是借助了神仙之力?”
被惊醒时,他也听到了暮鼓之声,睁开眼看了看天色,刘歆不需要漏刻就知道,今日的闭门鼓比平时早了足足两刻!
“叔父,五威司命陈崇带兵来尚冠里了!”
侄儿刘龚匆匆来报,他对外面发生的事满脸讶然,刘歆却似已知晓,一点不慌。
“看来就是今日了。”
“陛下,已不打算再留着王宗过年!”
……
这是第八矫赴任“功崇公冼马”的第五天。
冼马主要职务是在公侯出行时作为先导,但在府中,王宗听说第八矫家传韩诗,又学了尚书,便让他侍读。
第八矫由此能近距离接触王宗,发现功崇公爱好很特别:他喜欢画画,喜欢篆刻。
有一日读到《尚书。周书》中“功崇惟志,业广惟勤”这一句时,王宗还喟然长叹,对第八矫吐露了心声。
“这便是我封号的来历,古之圣人,之所以能取得伟大的功业,是由于有伟大的志向。我身为皇孙,也心怀天下社稷啊,只望能成为魏公子无忌一般的君子,好让天下士人争往归之,致食客三千人,好辅佐天子,叫新室长治久安。”
第八矫为王宗的志向所感怀,在王宗问他“太学之中都有哪些贤能之士”时,第八矫也知无不答。
还答应等开春了替王宗去招募刘秀、刘隆等辈来见,帮功崇公一起拱卫大新山河呢。
直到今天,这几日刚刚构建的梦却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