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娘!”韩覃抬眉回道:“虽我忘了前事,可看到这幅肖像,便知她是我娘。”
韩覃说这话的时候,亦是紧紧盯着唐牧面上的神色,想要看出他画这幅画的动机,是试探她,还是仅仅为了缅怀亲人。
过了约摸有三息的时间,唐牧却是缓缓摇头,又过了许久,他才道:“孩子,这并不是你母亲。”
他仍背了笔头,指着画上女子光洁额头上那发际线道:“你娘与你一般,发前皆有美人尖,而这妇人,是没有的。”
韩覃听了这话,顿时手脚冰凉。
小姑娘们在未嫁前,额前皆要蓄流海缀额,只有等成亲以后,才会撩起发帘梳妇人头。柳琛到渡慈庵住了一个月,替她洗澡梳发的只有韩覃,也只有韩覃才知道,柳琛额前的发际线,在眉心位置微弯着弧形形成个美人尖。
除此之外,如了不知,如了手下那些尼姑们更加不知道。
而唐牧今日点出这一点来,不是试探,他或者是想要以那美人尖,直接来辩她是真是假。
韩覃此时还未梳发,额前深深的流海盖着,当然看不出是否有美人尖来。但那不过片刻间的事,等唐牧撩起她的头发,只须一眼,立即就能揭穿她。
唐牧停了片刻,将笔丢进笔洗中,指着窗前条案上的食盒道:“那里头有你爱吃的糯食,是我吩咐怡园的厨子们临出门时做的,快去吃吧!”
韩覃哦了一声,眼见唐牧出了门,跳下太师椅几步跑到窗前,隔着窗子,便见他并未走,此时站在院子正中央,也正回头盯着她。
两人目光相交的片刻,韩覃心中有鬼,自然吓了一跳,慌得便躲开了眼。
好在唐牧就此转身走了。
她梳洗完要往品和堂去,恰就在籍楼门口碰见几日不见的唐世坤带着和个小厮,提着绳子棍子气势汹汹的正在砸籍楼的门。未几籍楼门开,唐逸仍是寻常那件石青色的棉布交衽长衫,他或许也知父亲是要打自己,转身进了门,等父亲唐世坤也进了籍楼,随即掩上门,压低声音问道:“若不是我逃学,你是否还不会想着回家来?”
唐世坤上前就给了唐逸一巴掌:“小屁孩子,丈着会读点书,如今连你老子我也不放在眼里了?我是大人,在外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你小小孩子不知道去读书,逃学在外胡逛,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唐逸一边脸呼啦啦肿了起来,恨恨盯着唐世坤仍是压低着声音:“你是否仍然贼心不死,是否仍要图谋柳琛那份银子?”
唐世坤叫儿子戳穿心思,气的一把扯着唐逸的衣领拉他出籍楼,外面那几个小厮一溜烟上前就来捉唐逸,唐逸见父亲恼羞成怒,越发心寒无比,怒声道:“放开,我自己会走,放开!”
他终是叫那几个小厮捉腿的捉腿,捉手的捉手给抬走了。
韩覃一路跟着,也不敢凑太近也不敢离太远,一直跟到前院一品堂外,他们把唐逸从仪门抬进去抬到正院大厅外面。院中有一张半人高的长凳,几个小厮如甩死鱼一般将唐逸甩到长凳上,另从屋檐下一人捞了一条长棍,上前就打了起来。
韩覃听闷棍到到屁股上的扑扑声吓的肉疼,回头见唐老夫人还未到,自己又提裙往品和堂飞奔而去,恰行到垂花门外,就见唐老夫人边走,身后品玉还在替她戴着抹额,显然亦是焦急万分。她迎上前诉道:“大表哥已经把阿难抬到一品堂大厅外,正在打棍子。”
唐老夫人伸犀角拐杖狠戳着地面,甩开几个丫环快步走着:“他是个什么好东西就敢打我的阿难?明明这事昨天他二叔已经传过话,我也刻意交待过不许打,他竟然还敢打。”
老夫人一路走的比谁都快,才到一品堂角门上就怒吼道:“你将我打死,你将我打死算了!”
唐世坤犹觉小厮们打的不够狠,此时正在亲手抽阿难的屁股,见自己一把年级的奶奶进来,忙扔了棍子讪笑道:“奶奶,孙儿不过是想要教育阿难,您老仍回屋养着好不好?”
唐老夫人见阿难长衫叫他撩起,下面裤子上渗着斑斑血迹,怒火攻心气的持起拐杖就来敲唐世坤的脑袋:“你还敢打我的阿难,你是个什么东西来打我的阿难?”
唐世坤抱头跪地求饶,连连求饶道:“奶奶,您别发怒,孙儿不敢了。”
唐老夫人气的脸色发白,指着唐世坤的额头一指指戳着:“你可知阿难比你懂事一万倍?你连他的一根脚趾头尖都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