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谈笑弯弓,秦王一怒击缶。如今这大历朝中还能有谁是唐牧的对手?若他知道她就是李昊前世那个妃子,如今还忆起了前世的一切,也许他不计一切后果都要杀了李昊。
韩覃先说了一声得罪了,随即便大方接过李昊的手,盯着他薄浮一层雾霭深深的眸子问道:“皇上所说的前世记忆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臣妇委实不知,您瞧,臣妇仍是好好的!”
她说完,随即便松开了他的手,车停,已是到了韩府。
韩覃进门便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她与李昊闻着那血腥味奔入正房,果真是一地鲜血,那个平日跟着柏舟的老伯歪躺在前厅,再往后走,在柏舟的卧室里还躺着个一身鲜血,咽喉被划破的尼姑,傅府大孙少爷傅文思在大理寺做寺正,亦等在此,他先问韩覃:“不知姑母是否识得这尼姑?”
韩覃拜了傅文思的祖母做干娘,与他爹傅煜是同辈,所以他要叫她一声姑母。
韩覃觉得她有些面熟,细看之下大吃一惊,那竟是八年前如了手下那个尼姑妙凡,她曾带过柏舟,还曾从香山将她捉走,一路带到嘉定州中。她指着妙凡道:“这是白莲教的教徒,当年查淑怡死后便是她任九天玄女,既她死在我们韩家,想必杀你家文正的人,也是白莲教的尼姑们。”
傅文思也是点头:“我弟弟与柏舟二人前几天起了些争执,昨日他到炭行找柏舟道歉,之后二人便相约到香海茶舍,想去找姑母一同听场骂白莲教与查恒的《鸣凤记》,之后便发生了文正被杀的事。
方才我带着人查到你们韩府,见到这被杀的妙凡,查明她来路,今天整个儿走访了这一周围的邻居之后才将事情弄清楚。这尼姑当与柏舟一直有些往来,前天夜里应当是柏舟趁其不备杀了她,但是他将此事瞒了下来,昨天仍还好好的去了炭行。而妙凡手下的尼姑一路赶到,因两个孩子穿的衣服差不多,捉错了人,所以才杀了文正。”
这就对了,柏舟也许真的杀了人,可杀的不是傅文正,而是尼姑妙凡。当年韩覃在渡慈庵的时候,有一阵子妙凡在如了的授意下把柏舟带到了京城抚养,所以妙凡与柏舟是旧识。但妙凡一身功夫,又是个十分粗野胖壮的尼姑,柏舟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如何能杀掉一个成年人,这也叫韩覃疑惑不已。
她又要赶往大理寺,去找柏舟问个清楚。李昊紧步跟着上了车,只待黄全放下帘子,便伸了自己的手道:“瑶儿,你再握一回,再握一回朕的手,你必定能想起很多事情。”
韩覃挑眉道:“皇上,我弟弟身上如今还背着杀人的罪名未能洗清,您觉得我可能有心情,陪您寻一个奇奇怪怪的梦境?”
李昊只得收回了自己的手。到了大理寺,陈卿早已等在门上,他接韩覃的手下车,对着李昊行过礼,便与她一起飞快的赶往监牢。韩覃进牢房抱过柏舟的脑袋,抚着问道:“柏舟,你杀的可是妙凡?”
柏舟这时候似乎是清醒了许多,他摇头道:“不是,那是我干娘。她本来待我及好的,可是她要我杀了姐夫,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韩覃大惊,推着柏舟的话思索了许久,掰正他的脸问道:“你干娘这些年一直跟你没有断过往来,是不是?”
柏舟点头:“她每年总会来看望我,自打过年起便一直与我住在一处。我以为她从此不会再走了,会一直陪着我,谁知她竟不是陪我,而是要借助我来杀姐夫。姐姐,干娘她变了,她再也不像原来那般疼爱我了。”
韩覃又哄问道:“那你是怎么杀的她?你一个孩子怎么能杀得了她?”
柏舟听了这话整个人又恍惚了起来:“我们吵了起来,她一直不停的打我的头,并且不停的骂你当初背叛她。我当时正在刻章子,怒极之下一刀刺过去,谁知划破了她的咽喉,她就不停往外喷血,不停的喷。”
“那雷伯是谁杀的?”雷伯恰是平日跟着照料韩柏舟的那个老伯。
柏舟捂着脑袋道:“是白莲教的人杀的。白莲教的人来找妙凡,见她死了便要杀我,雷伯为了护我而叫她们杀死了。我跑到炭行之后跟你在一起,她们害怕熊贯,才未追来。可是我和文正刚一出门,文正就叫她们给抓了。”
韩覃叫道:“那你昨天早上为何不告诉我,让我替你想办法抓了那些教徒?”
柏舟捂了脸耸肩哭着:“牵扯白莲教是要杀头的大罪,我怕万一朝廷知道白莲教的九天玄女是我干娘,姐姐姐夫要受牵扯。”
韩府当初就是因为牵扯上白莲教,才至满门抄斩。而柏舟幼时叫那妙凡带过,对她有几分亲情,他一边与妙凡往来,一边又怕叫人发现,所以杀了妙凡之后不敢声张,而大理寺的人来抓他时,他也以为是杀了妙凡的事情败露,所以才会认罪。
韩覃扶起柏舟问陈卿:“陈叔叔,柏舟还不过是个孩子,况且他误杀的是那罪重恶极的白莲教九天玄女,你们大理寺要如何置他的罪?”
“皇上,千载难逢的机会。”黄泉扯着李昊的袖子哑声道:“趁机把韩夫人接到宫里吧。”
陈卿转头去看李昊。其实这件案子是由李昊一人督审,说白了,他们早知道人不是韩柏舟杀的,但为了皇帝能调戏调戏这臣下的妻子,只得陪着他一起装糊涂。韩覃的目光扫过来,李昊心一横冷眉道:“当年白莲教教徒在钟楼闹乱,几乎颠覆江山,韩柏舟既与白莲教教徒有染,就带到宫里去,朕要亲自审问!”
谁也没想到韩柏舟竟会牵扯上白莲教。陈卿道:“皇上,既是与白莲教相牵扯,带入内廷只怕不便,韩柏舟仍还关在大理寺,若另审出案情来,臣等再向您备报,您看如何?”
李昊一双深目扫过,略泛青黑的眼圈下闪过一丝恻寒:“陈清极,若朕记得没错,韩覃当年之所以能出大理寺,是你私下替她改小了年龄,朕说的可对?”
陈卿顿时不敢再言语。李昊挥手道:“带走韩柏舟!”
府卫听了命令即刻便进来提人,柏舟与韩覃两相撕扯着手,黄全跑过来吼那些府卫:“没长眼睛是不是?这是皇上的贵客,要请进宫廷,好生照应,你们府卫手太粗,还是叫咱家的手下来办的好。”
他两只小眼睛乱转着带了七八个内侍进来,对着韩覃深深一礼道:“韩夫人,既皇上有请,咱家不得不把令弟带回宫里去。皇上的意思是,令弟有些受了刺激,一人入宫只怕夜里会害怕,要不夫人也相陪着一起入宫?”
韩覃默了片刻,牢里牢外挤满了人,俱都无声望着她。她回头问陈卿:“陈叔叔,你可知道唐牧几时能回京?”
陈卿道:“他去了宁武关,来去加急大约须得三日。”
韩覃独自一人穿出人群出了牢房,出监牢推门进了陈卿的公房,回头见李昊也跟着,松了身上他那件本黑绣金线雏菊的披风,伸了双手道:“皇上,从现在开始,就在这间公房内,您可以握臣妇的手,也可以问臣妇任何事情,臣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无论您能否寻得您想要的答案,在此之后还请禀公办理臣妇弟弟牵涉杀人案的事情。”
李昊缓缓握过韩覃的双手,遏制着颤抖的牙关问道:“当日在乾清宫,你说朕不愿意吃药,大约只是单纯嫌苦而已,你是如何知道朕是嫌苦不愿意吃药的?”
韩覃还以为他要问什么,谁知他竟问这样一句浅显的问题。她道:“皇上,普天下间,只怕没有不嫌药苦喜欢吃的人。要不,怎么会说良药苦口了?”
李昊扬起韩覃的手,她右手食指下一只指甲盖大的,泛黄的老茧。他道:“原本,你的手里并没有这样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