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易在白及院中气势不弱,他原本气势汹汹要就白狐一事与师父理论,可真到了掌门师父面前,被强自己千千万万倍的修士气场一压,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满脑袋冒冷汗。不过,扶易咬了咬牙,伏身一拜,高声道:“徒儿不服!”
便是不抬头,他也能感到掌门师父的视线冰冷地落在他背上,可是他一口气憋在胸中已久,不吐不快,若是不趁此机会说出来,他只怕要不快一辈子。
扶易匍匐在地,话却是说得咄咄:“师父历来偏爱白及,不过因为他是神君转世!莫非我等生生世世而为凡人,哪怕天资勤恳皆不落人之下,仍是天生便低人一等吗!这可就是师父说的公正!更何况他这神君却都不知是真是假,我们中明明无人得见天神,根本无从考证,白及今日讲道说是引了白狐,可那白狐分明是——”
“除了白狐,还引了其余走兽飞鸟数十,你可是要说这些全是白及养的?”
掌门师父一句话便打断了他,也是同一句话,突然便让扶易如坠冰窟,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掌门师父垂眸看他,道:“扶易,你只见你所想见的、听你所想听的,认为不合你心意之事便是假的,自然觉得他人处处不如你!你自命不凡,可你可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间或天资出众、或出身显赫者不知凡几,你可是个个都觉得名不副实!天赋家世皆是天命,改无可改,然而不服天命者甚众,凡人读书从军,修真者修道成仙,皆是逆天改命,但你所为如何?上天给你机会却不修行,尽使这些歪门邪道……难道将他人拉下来,便可改你的命了吗!”
扶易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掌门师父这一番话犹如醐醍灌顶,让他瞬间清醒,只是清醒过来,反倒整个人冷得愈发厉害。
见掌门师父骂扶易,其他弟子早已跪得累了,又觉得气氛难熬,也不知是谁壮着胆子喊了第一声,很快不少人都开了腔。
“师父说得是!我们早就觉得扶易做得不对——”
“是他非要我们这么做……”
“我也知道我做得不对,若不是听了扶易的话鬼迷心窍……”
“住嘴!”
掌门师父吼了一声,主殿内方才安静下来。他头疼地扶着眉梢,只觉得难受不已:“你们多少人是不敢阻拦,多少人是想做却一直等着有人领头,到此时便可推卸责任,自己心里清楚。我罚你们全部禁足三月,可有异议?”
“……是。”
至此,无人再敢说话,唯有俯身听命。
扶易终归是领头者,被罚禁足半年。掌门师父实在气得厉害,转过头,却见始终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的白及面色苍白,忙问:“白及,你可有事?”
白及闭着眼抿着唇摇了摇头,他原本只知这些人不喜欢他的性格,却不知他们竟然还设了障碍在路口拦人。眼前的参与之人何其之多,几乎是与他同辈者的全部……眼前这闹哄哄的一幕似是他取得了胜利,可他却半分没有喜悦之情。
——他们……恨不得以身代你……却从不想想……你拼凑元神忍下的疼痛……凡人大多丑恶肤浅至此……你今日舍我……他日……可不要后悔……
脑子里皆是些断断续续的话,这些话他也不知是在何时听过,此时却如同耳鸣般响得厉害,弄得他头痛。白及皱着眉头,扶着台子勉强站起来,朝掌门师父一拜道:“徒儿今日乏了,恳请师父让我先行告辞……”
“去吧去吧。”
见白及脸色确实不好,掌门师父哪里还敢留他,赶忙嘱咐他回去好好休息。白及谢绝了师父让童子送他的建议,忍着头痛快步朝内院走去,不知为何,他此时倒是想见那只小狐狸。今日他大起大落数次,每每从消沉中看到一线希望都是因为那只小白狐,若是将她抱入怀中,不知是否能够感到些许慰藉……
然而好不容易走到内院,看到自己房中毫无光亮的漆黑,白及便是心中一沉。他推门进去,果然没有找到白狐,又看木盆也没有回来,顿了顿,心道许是那只小白狐还没有回来,便从后门出去,往山后去找。
归山门本就立在山中,而住在内院的是入室弟子,连接内院的后山泉池设了数个,都是各自私用的,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外出洗浴,白及一路上倒是没碰到人。他是出来寻白狐,便没有多想,顺着山径一路走去,然而随着遮挡的树叶渐渐散开,他熟悉的泉池展现在面前,看到眼前场景,白及却是一愣,当即僵在原地。
泉水旁边,并没有白狐狸。
今日正是十五,此时已经夜色当空,一轮明亮的圆月浮在山林正空。月光照耀着泉水,皎皎微光之中,水边端端正正地坐了个年纪与他一般大的女孩子,她只着单薄的中衣,身边放着个很眼熟的木盆,正侧着头沐发。
及腰的乌发如同瀑布般垂下,肤白胜雪,杏眸含星,香腮朱唇……额间还有一道红印。
髣髴兮若轻云之闭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竟是……
不似这人间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