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奥是被脖子上的轻微瘙痒弄醒的。
“醒啦,”皮克罗米尼枢机问道:“要不要喝点水?”一边说,一边收回手指——刚才那个好奇地骚扰自己还在生病昏睡的弟子的人是谁?当然不是他啦。
朱利奥就着皮克罗米尼枢机尊贵的手喝了水,他的头脑还有些昏沉,但确实已经好多了,这么一想,他也没坚持让枢机离开自己的房间。“现在什么时候了?”
“晚上了。”枢机说:“别担心,我是以朝圣的名义走出来的,可以在这里待上好几天呢。等你再好一点,我们一起去看小科西莫好不好?”他满意地看见朱利奥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马基雅维利的抱怨(虽然他对此非常不满)可不是白听的,他知道朱利奥对于小科西莫始终抱持着此时父亲对孩子不会有的莫大热忱,若不能时常抱在手里揉搓一番,做父亲的与做儿子的都不免有些怅然若失,但朱利奥也必须承认,马基雅维利说得对,小科西莫现在还那么小,如果有什么变故……怎么懊悔都不可能挽回了。
但若是有个理由,朱利奥还是很愿意去看看孩子的,上次因为圣物盒的事情,他离开的时候,小科西莫还在生气,可以说是不欢而散,现在……他大概……已经忘记了吧。
“对了。”皮克罗米尼枢机伸手擦过朱利奥的脖子,“这是什么?我上次来的时候没看到,是小科西莫抓的?”看上去像是一条纤细的红线,从耳根一直延伸到衣领之下。
“哦,这个,是在法国的时候受的伤。”朱利奥说:“发热的时候会出现,但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只有发热时吗?”
“情绪激动的时候也会。”朱利奥说。
皮克罗米尼枢机拨弄着手指想了一会:“朱利奥。”
“是的,老师?”
“将衣领做得更高一些,把它遮住,或者用点铅粉,”皮克罗米尼枢机说:“别让人轻易看见它。”
朱利奥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了。
等到脖子上的红痕消失,朱利奥就高高兴兴地收拾了给小科西莫的玩具(迷你吊车、滑轮等),与皮克罗米尼枢机一同踏上了探望奶猫……不,小科西莫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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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拉拖的生活是悠闲而又平静的,有些时候,朱利阿诺。美第奇会生出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很好的想法,三月了,庭院里珈蓝花、毛茛、蟹爪兰开得如同狂欢节一般的喧闹,橡树与橄榄树也开始舒展枝叶,地上的细草更是茂盛得如同厚实的丝毯,按照朱利奥的吩咐,在天气晴好的时候,小科西莫就被抱出来放在真正的丝毯上,搬到庭院里享受阳光——虽然过于谨慎的比安卡还是让仆从们支起了丝绸的帐篷,免得强烈的光线伤害到孩子的皮肤与眼睛。
小科西莫精力旺盛地在丝毯上来来回回地爬了好一会(期间比安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让他爬到花朵边去),在吃了些甜鸡蛋后,终于觉得累了,比安卡抱着他,在地毯上睡着了,朱利阿诺看着他们,觉得自己的内心从来就没有那么满足过,就在他也不免倦意上涌,想要和妻子“儿子”睡上一会的时候,一个神色仓皇的仆从跑了过来,看了一眼他的女主人,附在朱利阿诺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朱利阿诺听了,连忙从丝毯上爬起来,穿着整齐,才匆忙赶到会客的小厅里。
卡特琳娜。斯福尔扎理所当然地占据了那张最华丽的椅子,她的面前有茶和小点心,但都没动过,当她听见脚步声,向小美第奇转过头来的时候,就连朱利阿诺都不由得屏息了一瞬——比安卡与她的母亲完全不同,她是美的,但美的温和,可亲,还有些柔弱,卡特琳娜呢,她的美是凶狠的,具有威胁性的,看上一眼就能让人热血沸腾。
朱利阿诺恭恭敬敬地向卡特琳娜行了礼,虽然比安卡从不提起,也不愿承认这个母亲,而这个母亲所做的事情也让那她不堪这个称呼,但他还是要感谢她生下了比安卡,而且没有真的看着她去死,就这一点,他就愿意尊敬她。
只是,他也不会让她伤害比安卡。
不过让他迷惑的是,卡特琳娜的眼睛里分明是焦灼与不安。
“比安卡呢?”一见到朱利阿诺,卡特琳娜甚至来不及礼节性地往来一二,就急切地问道。
“和孩子在一起……”朱利阿诺话说出口才发现不对,“在庭院里,您要见她吗?我马上就去叫她来。”
“站住!”
卡特琳娜厉声喝道,没给朱利阿诺改变说辞的机会:“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的女儿已经给我生了一个外孙。”
她露出了一丝残酷又满是嘲讽的微笑:“但我记得你和她结婚圆房还未满半年,美第奇小子,告诉我,这个孩子为什么会来得如此之早?”
“我……我们……”朱利阿诺艰难地说:“我们……做了一些错事……”
“错事……”卡特琳娜重复道:“是你们,还是你?”她的视线顿时变得凶狠起来:“你知道比安卡的事儿,我也承认,美第奇总是需要一个继承人,但距离缔结婚约不过几个月,你就让她抚养你的私生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或者你原先就这么计划?不是妻子,而是一个保姆,一个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