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寻笙的前方,是一片绚烂朝阳。可在她眼里,却好像看到了万物茫茫,一切都离她很远很远。
那人的身体已经靠近,气息也已逼近。就在离她一米不到的地方,他坐在那儿,看着她。
她一直不说话,他也就沉默着。仿佛也意识到自己干了件天大的错事。许寻笙的眼角余光无法不瞥见,他的双手也是紧握拳头,头微微垂了下去。
许寻笙的感觉,忽然变得非常非常奇怪。因为他这副模样,无法不令她感觉到一丝熟悉。仿佛又瞥见了当年那个因为她的恼怒,垂头丧气的小野。
可他明明已经不是当年的小野了啊。他现在行走于千万人面前,时时高贵又清冷。他不是已经成了大明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
他却又成了荒野,那个时常陪伴她的温柔知己。用另一面走近她的心,到头来却又是他!
荒野对于和她见面,总像有顾虑,原来如此!
岑野似乎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抬起头,直视着她。即便许寻笙不回头,也能感觉到他毫不遮掩的凝望。这令她心中“腾”地一下生出火气,便也扭头,直视着他。
四目对撞的一刹那,谁也没出声。
许寻笙首先看到的,是那张很久很久,也没有这么近这么清晰看到的脸。发型变了,整个人的气质仿佛也有了变化。同样的五官,肤色比两年前明显保养得更白皙精致。一点粗糙的痕迹也没有,只有醒目的漂亮。他的身型也没什么变化,依旧高大清瘦,只是穿着长袖T恤,也看得出背似乎宽了一些,更像个成年男人了。
还有那双眼睛,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她料想中的冷漠,也没有她记忆中的跳脱。沉沉淀淀的,仿佛一片深夜。那眼神,比以往更陌生。一时间,指责的话,竟也说不出口。
而在岑野眼里,此时的女人,是怎样的呢?
他早已在视频里、网络上,看到过她如今的模样,很多次。可只有亲眼见到,才瞧见她的脸,比两年前还要尖瘦了一点。只是一双盈盈的眼睛,依旧墨黑清澈一如往昔。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两颊却因为隐忍的情绪,显出绯红。她穿的是一件旧衣服,桃红色的针织开衫,里头是白衬衣,下面是条牛仔裤。那白皙纤细的手指头,露在衣袖外。他曾经一根根含在嘴里,反复亲吻过。
想到这里,岑野心中仿佛潮水翻滚又翻滚,他定了定神,露出笑容,说:“我刚刚才到。没想到你会现在过来。”连夜赶过来,到了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以为她肯定还没醒。门都忘了关,哪里知道她居然会来他的房间?
然后他的话让许寻笙的思绪渐渐清醒,她看着眼前这个微笑着的男人,只觉得有千万口气堵在胸口,一时却又发泄不出来。
眼眶到底发热,不想被他察觉,也不想听他这么莫名其妙的寒暄,她冷冷转过脸去,说:“岑野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以荒野的身份骗我?有意义吗?”
清清脆脆的嗓音就在耳边,岑野晃了晃神,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好久没听到她这么气恼自己了啊。哪怕她句句冷言冷语,他居然也不觉得难受,一边肆无忌惮从侧面盯着她,一边按照刚才在洗手间里想要的套路,顾左右而言他:“我昨天晚上结束了工作,搭乘末班机飞昆明。不想在路上耽搁,连夜坐车过来……你见到老丁了吗?”
许寻笙等了半天,他却说的是些不相干的事。她一怔,感觉就像是自己一腔愤慨,却打在了棉花堆上。
她只好转头又望了他一眼,却见他的眉眼在晨光里更显生动清楚,眼神更是清澈、温和、平静。许寻笙忽然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和两年前真的不同了。
他居然没有那么容易炸毛,也不肯一上来就跟她针尖对麦芒。许寻笙知道他以前就是个聪明人,只是脾气大从来懒得动心思而已。现在,他居然开始跟她兜圈子了。
否则,他怎么能扮成荒野,做出那么温文尔雅的样子。后来哪怕许寻笙生了疑心,还是觉得荒野和岑野不会是一个人。
许寻笙是真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跟岑野见面,会是这样一个气氛。哭也哭不出来,气也生不出来。也不知怎的就被他诓得见了面,还拿他不知道怎么办好。她胸中的怒火莫名其妙地淡下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烦躁无力的感觉,隐隐还有些对自己的羞怒。见他还不动声色望着自己,她语气更冷:“昨天见到老丁了!”
岑野牢牢盯着她的神色,语气却温和无比:“哦,觉得他怎么样?”
许寻笙再次转过脸去,淡淡道:“他自然不错。”
“那就好。”他说,倒像是放下心来。
许寻笙的情绪渐渐平复,决意再和他说个一清二楚,哪知又听到他温温吞吞开口:“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实在是很累。能不能……先让我睡一会儿,有什么事,我们晚点再好好说?”
许寻笙静默片刻,听他嗓音确实沙哑,刚才脸色也挺白。她起身就走。
哪知刚走出两步,他就追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那微凉的指腹扣在她的皮肤上,竟令她的心一抖。
“松开。”她冷冷淡淡的说。
他却说:“你别生气。邀你过来,也是为了工作。老丁你也见过了,这部电影,相信会是伟大的作品。很多人,都在为它努力。说到主题曲,你确实比我更合适。我们先一起把它完成,不辜负老丁和其他人的期望,好不好?”
许寻笙却意识到一件事:过去,两人争执时,岑野何曾这样心平气和有理有据地和她说过什么事?一时间她气也发不出来了,对自己更是羞恼,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只是抬头,冷冷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甩开他的手,走了。
这一眼虽然冷冰冰的,看得岑野心头微痛。可想着她到底没有转身就离开云南,那就是一切还有指望,心里又渐渐暖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