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宇没有心思说笑,黄教授的脸色也没有半分好转,舒秦估计禹明今晚也不会走。
又等了一会,舒秦就说:“黄阿姨,顾师兄,你们先吃,我先回科室了。”
顾飞宇要送她出来,她拦住他:“这里不能离人,顾师兄你就别跟我客气了。”顾飞宇只得作罢。
舒秦回到科里,打开手术麻醉系统查看周一的择期手术,果然排上了有顾伯伯的手术,讨论已经出了结果,手术方式最后定的“不停跳冠状动脉旁路搭桥术”。
让她意外的是,除了主麻禹明,还派了她跟这台手术。
虽然顾伯伯的手术无需体外循环,但因为时刻存在着“转机”的风险,手术依然安排在高大上的“体外循环”手术间。
早在半个月前,舒秦的硕士课题就定了“tee(经食管超声心动图)在体外循环中的应用”,但因为她的普通外科麻醉还没轮完,还是第一次进“体外”。
舒秦还对着屏幕发懵,正好有别的同学来抄写访视的病人名单,看到这台手术都议论:“禹总怕有半个月没进手术间了吧,难得去体外搞tee,听说他tee水平在科里年轻医生是数一数二的,周一我们也去体外学习学习。”
舒秦访完病人去疼痛病房,禹明电话过来了:“晚上我不能送你回宿舍,明早到家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舒秦问:“刚才的饭吃了吗。”
“吃了。”
“汤喝了吗。”
“喝了。”禹明的嗓子本来像吞了沙砾那般难过,听了她这么简单几句话,想起她晚上这么跑来跑去,喉间火辣辣的感觉缓和了很多,“看排班表了吗?周一记得早点来科里。”
舒秦嗯了一声,体外循环手术要做很多麻醉前准备,至少得早点提前半个小时进手术间。顾伯伯情况没有好转,手术还要等两天才能做,这个周末顾家人和禹明不可能放松。
她说:“你忙你的,我明天我一到家就给你打电话。”
禹明:“这边有陪护也有顾家的亲戚,今天你也累坏了,周末回家该干吗干吗,竞赛机会只有一次,就剩几天准备时间了,万一到时候没考好,别找我哭。”最后一句声音有意压低,要不是知道他这时候没心情,她简直误以为他这话里有调笑的意味。
她哭笑不得:“反正哭也不找你哭。”
“能不能有点出息,就不能说绝对不会哭吗。”
她想象一下他那副嚣张的模样。
“你不懂,我这叫低调。”她可不像他那么狂,可是一细想,最近不知是不是受到了他的影响,她早没以前那么低调谦虚了,有那么几回,也口出过狂言,这未必是个好现象,业务方面她还太“嫩”,得想办法扳回来。
不过她本来真打算周日过来一趟,现在也只得作罢,嗫嚅着说:“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晚上跟顾师兄黄教授他们轮流回去休息。”
禹明嗯了一声,想必她听进他的话了,不会再跑来了,身后有人叫他,是胸外科的同事,于是挂了电话:“我先忙去了,你周末就在家安心复习。”
舒秦周末在家整整用了两天功,期间给禹明打过电话,知道顾伯伯情况稳定,多少踏实了点。
周一她不到七点就赶到科里,因为时间限制,交班交到一半,就换衣服去“体外循环”手术间。
济仁一院体外循环手术间有七个,顾伯伯的手术放在第三间。罗主任每天早上开完会都会抽时间来体外循环进行巡视。
“体外循环”的手术间是普通外科手术间的两倍大,里面除了手术床和麻醉机,还要额外放转机组的东西。
舒秦进去时难免有点紧张,第一次学习这种复杂麻醉,想不到竟还是禹明亲自带她。
禹明已经在里面做准备了,tee(经食管超声心动图)的机器就摆在旁边,出于对未知领域的一种敬畏,舒秦走近他的时候心跳微微加快。
顾伯伯躺在病床上,禹明抬头看到舒秦,很低声地对顾伯伯说:“顾伯伯,舒秦来了。”
顾主任眼睛微微往上斜,试图看清舒秦的模样,舒秦快步走到他面前,温声说:“顾伯伯好。”
顾主任凝谛着她。他有着顾飞宇一样的含笑的眼睛,只不过苍老许多,也沉稳许多。经过连续两天一夜的治疗,他今晨意识才清醒。
他的眼神特别地温煦。这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独有的关爱目光,舒秦知道,那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她是禹明的女朋友,她之前虽然知道禹明跟顾家人感情深厚,直到这一刻才体会这几日禹明的忧惧。
禹明说:“顾伯伯,我这就带舒秦做准备。”
顾主任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
这时门外又进来几个人,是心胸外科主任和几个准备上台的医生,后面还有顾飞宇。
尽管顾飞宇戴着口罩,舒秦还是一眼看到他脸色发白,他站在门口,嗓音都变调了:“赵主任,几位老师,哥们几个,我就不进去了。”
禹明似乎怕受顾飞宇影响,根本没往那边看。
不知是谁在外头拉顾飞宇一把,依稀是朱雯的声音:“你到那边坐着等吧,别弄得禹明也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