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清晨的阳光,橘黄橘黄的,透过不时被风吹起的帘幔铺撒进马车。
视线范围之内,她看到陌千羽正坐在那里低垂着眉目,手执黑白,自己跟自己下着棋植。
阳光笼了他一身,加上他又着一袭耀眼的明黄,闪亮得让她有些不能直视。
夜离微微眯了眸子,适应了片刻,想起霓灵。
小心翼翼地侧首,发现霓灵还在睡着,同她一样,是靠在车壁上的,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窝处两团青灰,一双长睫轻阖,眼角似有淡淡水痕堕。
夜离心里一抽。
这丫头夜里一定偷偷哭过。
轻轻抬手,想要替她逝去眼角的水渍,却又怕弄醒了她。
毕竟这样的时候,能睡着太不易了,她自己昨夜就是一宿未眠,天蒙蒙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的。
最终,她还是将手缓缓收了回来。
转首过来的时候,就不期然地撞上陌千羽一瞬不瞬看着她的目光,夜离眼帘一颤,正欲礼貌地打声招呼,刚启唇,就看到陌千羽朝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她连忙噤了声。
伸手指指自己身边,陌千羽示意她坐到他边上去。
夜离怔了怔。
怕他又同昨日刚上马车时一样,其实,她是过来人,昨日两人又挨得紧,他那个部位的变化,她不是没有感觉到。
就像是铁棍一样抵着她。
她哪敢还过去?
而且,被霓灵突然醒来看到也尴尬。
略略犹豫了一下,她轻轻挪动身子,却并没有坐到他边上,而是坐在了他的对面。
在他紧紧盯着的视线中,她抬手,轻轻拿下他其中一手的黑子。
然后无声地指了指面前的棋盘,意思告诉他,她陪他下棋。
陌千羽原本冷下去的脸色这才稍霁,垂目看了棋盘一会儿,弯了弯唇角。
轻挽袍袖,将手中白子落下,这才抬眸看向她。
夜离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只低垂着眼帘,观察着面前矮几上的棋局,然后,轻轻落下一子。
车轮滚滚,车身轻晃,两人便这样无声地下了起来。
那一刻,夜离忽然想起,曾经某一个午后,她跟某一个男人,在凤府院子的树下,也下过棋。
当时,那个男人说:“若不是知道你是廊县的农家出身,我还真以为你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呢,会跳人间一绝的灯伞舞,能下得一手让男人都汗颜的好棋……”
当时,她是怎样回他的?
她好像说:“下棋而已,为何非得大户人家才可以?我在棺材铺闲来无事,学的东西多着呢。”
那时,她还以为是他的心细如尘,也庆幸自己的机智反应。
没想到,其实,自己一直在他的手掌心蹦跶呢。
她不知道,他几时知道夜离是女人的,又几时知道她就是夜离的?
在雪山之巅,他说,他早已经知道。
早,是有多早?
在去冼州的时候吧?
因为那个时候巧黛出现的。
那这样看来,她中了冰火缠,然后在冼州客栈的屋顶上,酒后抱住他的时候,他就知道是她了。
她竟然后来还想方设法让霓灵出来,同她在他面前演了一场戏,来掩盖自己是女儿身的身份。
其实他心里早已明镜一般,只是在看着她们姐妹二人的笑话。
现在想想,如果不是那日让霓灵出来帮忙,也不会将霓灵卷入这些是非当中,就也不会让她今日这样遍体鳞伤。
都是她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