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接的话,就要喝罚酒,阳显和主簿公子显然有备而来,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犹豫片刻才道:“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主簿公子又陷入苦思,无双则继续监督其余人喝罚酒。
过了一会儿主簿公子还没接出来,沈绉便接道:“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主簿公子只得饮下罚酒,这才接道:“落花有意水无情,可怜红妆遇薄倖。悔不当初放郎去,如今心冷衾更冷。”
接完又回味了一遍,颇为自得地问无双和白雪如:“二位姑娘以为如何?”
白雪如不禁皱眉,无双见状,笑着对主簿公子道:“无双不懂诗文,但是听王公子的诗,觉得很不错,不知张先生要如何接呢?”
沈绉见白雪如不肯违心称赞主簿公子的诗,而无双为了给她解围,岔开话题,抛给自己,抚了抚额,道:“容我想想。嗯,有了,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主簿公子没想到沈绉这么快就接出来,苦思好一会儿功夫,还是接不出来,主动饮下罚酒,道:“请张先生再接。”
沈绉于是接道:“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主簿公子再饮三杯,道:“请张先生继续。”
沈绉假装思索一会儿,才接道:“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主簿公子又饮三杯,舌头打卷道:“张,张先生继续,我,我还没认输呢。”
沈绉只得继续:“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主簿公子再喝三杯罚酒,醉眼迷离,卷着舌头道:“我,我还能喝,能喝,就不信,不信,你还能,还能……”话未说完就倒在酒席上。
沈绉见其余的人早已醉倒成片,接完最后四句:“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无双离席,给沈绉斟满酒,笑盈盈道:“先生,你是不是该罚酒三杯?”
沈绉微微一笑,问道:“为何?”
无双笑道:“先生昨日还说自己不擅诗文,今日却锋芒毕现,你隐瞒才华,欺哄小女子,难道不该罚酒三杯?”
沈绉敛了笑容,正色道:“张某的确不擅诗文。沈大人生前最厌恶交际应酬,曾对我等说过,既有即席赋诗互相酬唱的敏捷才思,为何不能把这才思用到国事民事上?与其挖空心思构造巧妙诗句,沽名钓誉,不如踏踏实实做好分内事。张某谨记教诲,并不以营造诗文、扬名诗坛为业。至于今日超常发挥,乃事出有因。斯人已逝,何苦又加折辱,以自高身价?张某虽为沈府文书,亦有责任维护故人,是以搜肠刮肚,硬充门面。若无双姑娘仍然认为在下存心隐瞒,张某愿饮三杯罚酒。只是夜寒酒冷,吃下去怕是要生病,烦劳无双姑娘代为温一温。”
沈绉说得在情在理,无双竟无言以对,只得叫倩儿搬来火炉和温酒的器具,亲手为沈绉温酒。
白雪如誊写完毕,将诗卷拿给沈绉过目。沈绉这才发现,白雪如只写了他接诗句,压根儿没写主簿公子的诗,且字迹有些眼熟。
沈绉点了点头,一边提笔将主簿公子的诗写出来,一边道:“雪如姑娘的字真是清隽,王公子的诗比较浓艳,还是由张某来誊写吧。”
无双温好酒,给沈绉斟满,沈绉搁下笔,连饮三杯。
无双再向沈绉敬酒,沈绉又饮尽。
白雪如也向沈绉敬酒,沈绉亦饮尽。
几杯热酒下肚,沈绉感觉身子有些燥热。
无双欲再给沈绉斟酒,沈绉忙把酒杯移开,指着醉倒一片的众人道:“是不是给他们盖些衣被,以免着凉?”
无双吩咐倩儿找些衣被给醉倒的人盖上。
沈绉放下酒杯,提笔将首句“春江洞庭连海平”的“洞庭”划去,改成“潮水”,又添了“春江花月夜”在最前面作诗题。
白雪如忍不住赞道:“如此一改,更精妙了。”
沈绉刚要客气回应,早已醉倒的阳显却抬起头,醉眼迷蒙地问了句:“什么更精妙了?”
沈绉忙给阳显斟满酒杯,再给自己斟满,端起酒杯道:“阳公子,今日你为张某饯行,咱们两个还没怎么喝,你就醉倒了?我可是记得你酒量如海的,来来来,张某敬你一杯!”
阳显拍了拍脑袋,端起酒杯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