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岚双手绞着手里的帕子,看着池月杪两三笔勾勒出画的梗概,心越来越沉。
这幅画和昨夜花钿送来的那副,太像了。
整个池家知道池月杪会画画的人只有池月杪院里的丫头,有一次她去池月杪院子里找她玩的时候,正好看到池月杪在画画,然后她就成了池家唯一知道池月杪会画画的人。
又然后,很巧的,文三姑娘的生辰宴帖子就来了,池月杪当时发愁要送什么贺礼,她就出主意,让池月杪送一副她亲手画的画,即便不名贵也是一份心意。
要把贺礼换过来的念头是什么有的呢?大概就是出主意的那个时候吧。
她买通了池月杪身边的花钿,只不过用了一支银钗和几粒金豆子,没有爹娘在身边的池月杪,身边的丫头眼皮子也浅得很。
她真是聪明,不必费什么心思就能送出一份别出心裁的礼物。
昨夜她把画拿到手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她知道池月杪画得好,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有才华,如此一来,她更庆幸自己想办法把画弄了过来了。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应该如何让文三姑娘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这幅画,让更多的人看到这幅画,然后她只需在人前露出温和谦恭的模样,甚至都不必亲口说出这幅画是自己画的,人们自然就会认为这幅画是出自她的手。
对池月杪也是好说的,就说是下人装礼物的时候把他们的东西放错了好了,如果池月杪非要追究为什么她不在人前说清楚,她并没有在人前说那幅画是她亲手画的呀,池月杪还能怎么说?实在不行,让母亲多给池月杪院里补贴些就是了,还能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吗?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实现了,池月杪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是将那幅画又重新画了出来!
池月杪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幅正由池月杪一笔一画慢慢描绘的画,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生疼。
池月杪此刻却是全心沉浸在作画中,池月岚那异样的目光和周围众女惊叹的私语都无法打扰她。
这其实是前世十岁以后至今第一次动笔作画,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该怎么画,可是当笔落在纸上的一瞬间她就知道,她并没有忘记,就好像这十多年的时间隔阂不存在一般,笔就在她的手中,使之如臂。
众女看着池月杪笔下的风景,皆是惊叹不已,文三姑娘眼中异彩连连。
文府底蕴深厚,文大学士本人又极其爱好收藏古画名作,文三姑娘因得宠,固而常常能看到一些平常看不到的名家手笔,对画作自有一番见解,如今看到池月杪的画也是吃惊不已。
当然这并不是说池月杪画得已经能和名家比肩了,只是说以池月杪的年龄能画出超出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技巧及意境,已足以令人惊叹了。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池月杪终于收了笔,看着摊在桌上墨迹未干的画纸,池月杪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自己的画自己了解,虽然说那幅画自己几乎能默背出来,可是现在的她已然不是当年九岁的自己了,心境已然不同,所以同一幅画差别还是挺大的。
因她此刻心中有恨,所以画中山壁陡峭怪石嶙峋;因她此刻心中存着要与池月岚一较高下的念头,所以画中渔翁与船夫分坐两头各自较劲,只是这些隐藏于画中的情绪她不说,别人也瞧不出来,只知眼前是一幅于风平浪静中映雪垂钓的雪钓图而已。
池月杪一搁笔,文三姑娘便道:“池妹妹小小年纪便能画出如此佳作,才华着实过人。”
屋中众女纷纷点头应和,池月杪便笑了:“才华过人不敢当,不过是家父常年远游在外,常常会寄些诗书画集回来,我对诗书可不感兴趣,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仿着那些画集自己画着玩。”
“哦?”文三姑娘听了又仔细看了看桌上的画,点了点头,道:“倒的确是能看出些迹象来,这山石应是仿的前朝罗方仲的,这人物像是苗青的,这林木嘛,应该是近代最出名的钱黎康了。”
池月杪听她一一说中,也有些意外:“三姑娘果不愧饱览诗书,学富五车。”
文三姑娘听着她老气横秋的夸奖,不禁噗哧一笑:“这我可不敢当,改日应该让你见见我爹,他肯定会觉得你是他的知音。”
说着,文三姑娘又叫丫头将画收起来:“池妹妹这礼物我这当姐姐的就厚颜收下了,往后也别叫我三姑娘了,同璐姐儿一般叫我娇姐姐吧。”
池月杪一愣,去看文三姑娘所说的璐姐儿,那是文三姑娘舅舅家的表妹。
想了想,她道:“也行,那娇姐姐叫我杪姐儿好了,家中都是这么唤我的。”
这么一来一去,两人竟就交上朋友了。
池月岚只气得两眼发晕,手中的帕子都快被绞烂了,更是几乎站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所幸她并没有离开座位,不然这一下直接坐到地上,那脸可就丢大了。
全场最关注池月岚的除了池月杪以外,恐怕就只有郑成恩了,此刻见池月岚脸色不好,便走过来悄悄地说道:“啧啧啧,你这妹妹可是个人物啊。”
说着,也不管池月岚那像要吃人般的眼神,又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同小姐妹们说笑起来。
池月杪得了文三姑娘的青眼,一下子便从角落里面无人理会的小人物变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当然真正的焦点仍然是文三姑娘,只是这捎带的一点关注就让池月杪有些吃不消了。
好在文三姑娘不止需要招待这一处暖阁里的姑娘,所以很快她就起身告罪要去别处招呼,临走时顺便问了池月杪一句要不要和她一起去,池月杪果断点了头。
旁人当她攀上了高枝恨不得粘着不放,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不想再待在这里被人议论了。
所以跟着文三姑娘出了这处暖阁,池月杪便借口要解手和文三姑娘分开了,只这一时又无处可去,便随便寻了一处凉亭赏起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