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连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周文房交代真相也只是时间问题,既已取得口供,杨知县和苏秀绩便会措置接下来的审断,杨璟也就不需要再操心这些了。
从牢房出来之后,杨璟的心情仍旧久久无法平静。
于他而言,彭连城算是这个时代的典型,虽然有着深厚的家世,有着清贵的文人身份,还有着光明远大的前途,但仍旧无法摆脱生活对他的摧残,以致于心理失常,造下这种种的罪行。
在古代的大背景下,南宋算是思想开放的一个时代,可同样也是个极其压抑的时代,文人们一方面因为自身地位高贵而洋洋得意,另一方面又与贩夫走卒一般,承受着这个时代的思想束缚和局限性。
彭连城自诩正统,守着读书人的礼法,甚至不惜大义灭亲,但命运又跟他开了个玩笑,让他成为同性恋者,仿佛要从根本上否定他的一切。
可这种否定非但没有打垮他,反而让他变得更加的固执,让他更加迫切地要弥补这个世道的崩坏。
案子到了这里,应该说终于真相大白,但距离圆满结案还有些早,因为直到目前为止,杨璟都未能见到案子的另一个关键人物,阎立春!
这个女人在这起案子里的分量,直逼彭连城,可杨璟却直到现在都不识庐山真面目。
这个彭家媳妇儿与彭连玉做下了苟且腌臜的勾当,又参与了几乎一半事情的运作,但由于她的身份敏感,杨知县和苏秀绩到底会做出何种决定,一时半会儿还不得而知。
是不畏权贵,继续追查下去,还是息事宁人,得过且过?
照着杨璟的脾性与后世接受的教育,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自然是要继续追究阎立春的罪责,可如今他到了这个古代封建社会,他甚至对南宋法律没有半点了解,想要继续下去,也就无从谈起了。
回想起来,宋慈已经是致仕养老的阶段,他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再掺和这件事情,可从一开始,这桩案子就打上了宋慈的烙印。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沉船案的背后是科举舞弊,否则也不会联合杨知县,早早就封锁了消息,江陵府也不会将苏秀绩等人指派下来。
自打杨璟接触县衙之后,巴陵县方面就一直是杨知县在出面,县丞主簿教谕这类的佐2官就没冒过头,如今想想,或许宋慈和杨知县等人早就察觉到,所以故意将这些与科举有关的官员,都控制了起来!
想到此处,杨璟也不由苦笑,云狗儿的身世到底如何,眼下他暂时还不想深入探究,自己牵扯到这桩案子,完全是因为云狗儿对鹿月娘的一片痴情,鹿月娘却早已对周南楚芳心暗许。
自己调查了这么久,又历经艰险,结果宋慈等人从一开始就锁定了目标,他杨璟的调查看似贯穿了全局,但仍旧逃不出宋慈等人的算计,实在让人有些郁闷。
回到住处之后,杨璟也就抛开了所有的想法,想要好好睡上一觉,可这才刚躺下,杨知县便找上了门来。
杨璟在这起案子里头的作用和功劳都是毋庸置疑的,再加上他对杨知县的帮助,杨知县自然要有所回报。
杨璟如今居住的这个小院,便是杨知县安排的,虽然也在后衙,房子破旧了些,但也足够宽敞,县衙里头的老妈子和厨娘丫环随便使唤,倒也住得舒适。
杨知县既然已经将杨璟当成心腹,也就不打官腔,更没有太多表面功夫,一进来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贤侄啊,这案子也算告破,后续的一些问题牵涉有些大,还需要斟酌,世叔我已经上报江陵府,接下来应该没有咱们太多的事情了…”
“果然如此…”虽然杨璟早就猜到,但听得杨知县亲口证实,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力不从心的无奈,但杨知县能够据实以告,足以说明他对杨璟的信任了。
“这周文房是如何都逃脱不了罪责的,本县主簿和教谕也已经入狱,不日将押送江陵府,这县衙如今空了大半,值此用人之际,世叔也不跟你客气了,这刑案推吏的位置,我想让贤侄顶上,如果侄儿没有异议,我明日就奏报上去了。”
杨璟的办案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这段时间他在衙门里也算混了个脸熟,又跟王斗等一干公差衙役有过交集,算是出生入死过,加上杨知县又与他叔侄相称,杨知县如今坐稳了县老爷的位置,这些县衙官员生怕自己与舞弊案有一丝半点牵扯,对杨知县又岂敢违逆半分。
所以只要杨璟点头,这刑案推吏的官职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也不需要担心底下的人不服管教。
平心而论,他对刑案推吏这个职位还是比较感兴趣的,这是他的老本行,又有诸多书吏和贴书押司等帮忙处理公文,他只需要专心破案就好,杨璟又怎会拒绝?
“世叔有心提拔,侄儿也就恭敬不如从命,自当尽心尽力办好差事,不负世叔所托!”
杨知县见得杨璟表态,也满意地笑着点头,而后又压低了声音朝杨璟说道。
“按着朝廷的规矩,这案子破了之后,侦破之所得,可以将其中一部分赏给有功之士,我看周文房那处别院还算不错,虽然离衙门远了些,但清幽淡雅,占地也颇广,也就替你谋了下来,等过几日搜证结束,我让人修葺一番,权当贤侄的落脚之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