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服用对旁人而言是疗伤圣药的东西,于他而言实际也是自伤身体而已。
“我再另想办法。。。。。。”郝凝嫣抿唇。
一套三十六枚的银针,放在灯火上焠过。郝凝嫣走至小风跟前,细细挑选着合适的针,声音平静:“我不怕麻烦。因为夫君的嘱托,我为你做一切都心甘情愿。”
她甚至没有解开病人的外衣,忽然双手齐出,只刹那间,三十六枚银针便隔着衣服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小风身体的各处大穴,认穴之准,出手之迅捷,实在匪夷所思。
剧痛袭来,年轻铸剑师几乎脱口大叫,却硬生生没有发出声音,闭上了双眼,额上有汗水泛起。
这一次,却至少的确暂时起到了效果。银针刺穴,使得他体内翻沸的力量逐渐平息。
“今晚你就留在我这里休息。”郝凝嫣慢慢捻动针尾,调整着刺入的深度,“你的身体已再经不起折腾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凝嫣姐,等一下!”看着女医仙的手离开了最后一根针尾,准备起身,小风脱口道,想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却随即惊住——他插了数根银针的手臂丝毫不听使唤,只是微微一动,便即垂落。
“我封住了你周身的穴道,在五个时辰内,你只能老老实实躺在这里。我知道你向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于是只能逼迫你如此——你可以不把自己的身子当一回事,但我却不同——我既然答应过夫君,要竭尽心力照料你周全,就绝不会食言。好好休息吧。”
郝凝嫣话音未落,已然转身,推门而去。
小风费力地试图转头,看那个女子隐没在门外的背影,却因穴道被封而没有成功,只得颓然陷入枕中。
浮动着药香的屋子一片安静。小风默然合上眼帘,忽然想到许多年前,第一次看到那个女子时的情景。那时,他张开眼睛,朦胧中看到眼前那个十六七岁的绝丽少女垂着头,指尖迟疑地拈着银针,微微颤抖。
八九年的时间流逝,她的面貌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眉宇间的神韵,却已经隐隐有了沧桑的痕迹。
小风轻轻呼出一口气——原来时间流逝得如此之快,到这时,才觉今是而昨非。
行动被束缚,小风抬眸盯着头顶漂浮的帐子,精神有些恍惚,有一瞬,他甚至分辨不清自己是谁。一切记忆都那么渺远,他觉得自己始终只是小镇里那个默默无闻的铸剑师,有一个虽然贫穷却无比疼爱他的老铁匠父亲,有那些可以共同一边辛劳一边谈笑的伙伴。
他可以独自在狭窄的锻坊里,为自己近乎狂热的爱好不眠不休,所有沉浮,荣辱,成败,恩仇,爱恨都与他无关,他只需一心扎进去,享受那秋水般剑刃在手中成型时的愉悦,研究怎样可以让自己的剑更锐利,坚韧。就这样平淡而满足地度过一世。
然而他亦知道,自己这支离残损的躯体内,还有另一个魂灵带着刻毒的怨恨不甘蜷缩在角落里,随时等待着将自己的恨化为疯狂可怕的报复。
八年前,曾有一个孩子惨死在璀阳派神剑出炉,荣极四方的那一日。而关于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却被深深掩盖在了迷雾之中。璀阳掌门那个早逝的儿子,成了人们不忍提及的残酷过往。
然而,其实那个孩子从未消失——他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真相,带着执念与怨恨,蛰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在同一个身体里与对月坊里那个淡泊无争的年轻铸剑师日夜争斗着,在不知哪刻便会破土而出。
霍然间,小风听见屋外传来一声急促的惊呼——那竟是郝凝嫣的声音。
“凝嫣姐!”小风大惊,下意识便猛然想站起身,竟忘了穴道已被银针封住,运力之下,又是一阵剧痛袭体。
——到底,到底怎么了呢!小风胸膛剧烈起伏,拼命试图转头,却根本无法看到窗外的景象,心中顿时如灼烧般焦躁,如遭揉搓——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屋外,青衣黑裙的女医仙望着去而复返的十来名镖师,拢着衣袖禁不住后退了一步。那些刚才千里迢迢来求医的镖师,此时却各举明晃晃的兵刃,踹开了大门咬牙切齿地站在她面前。
“哗啦”一声,一只种着秋菊的大瓷缸被踹倒在地摔得粉碎,众人拿刀牢牢指着这个纤弱的女子,面目狰狞地喘着粗气。
“你,你这恶毒的小娘们!是使了什么手段害死我们吴三哥的,说!”一个汉子青筋暴凸,擦的一声将手里的剑剁在郝凝嫣身侧的门板上上,指着她厉喝。
“哦?原来是为刚才那位先生?不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算来他应该的确已不在人世了。。。。。。可惜,可惜。。。。。。”想起刚刚被自己宣布受了重伤,死活不肯相信怒骂着离去的吴老三,郝凝嫣缓缓摇头。
“胡说八道!吴三哥好好的,怎么就重伤,怎么就死了!定是因为他得罪了你,你就用什么手段置他于死地!今天,我们就要让你偿命!”
郝凝嫣闭眼,又摇了摇头,清凌凌的声音续道:“我行医数载,从未故意害人性命。那位先生的死,与我无关,我从未动手加害——我以我去世的丈夫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