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竹叶间,无数翠绿的细叶沙沙的细碎喑哑。围绕周身的一切,窗帷、泼茶、喑哑,刹那间静止,只能听见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门轻轻地关上,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好像隔了千万的流年,在眼前闪过。苏黎的眼中,仍是一双拥满水恍若滴下泪的桃花眼。此刻,这双眼里满是深深的惊愕。
“咳。”皮卡丘满意地看着两人的对望,恰到好处的时机轻咳了声。他这一咳非常完美,苏黎如梦醒般回过神来,随即感到一阵尴尬。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项木头,现在人就在面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每次看见那家伙就语塞,她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抑郁,咋回事啊,平时怼苏缪远不是怼得可嗨了吗!
项木头好不容易收住眼中的惊愕,眼神从苏黎脸上移到皮卡丘,质问的语气说道:“师父……”
“等会儿!”皮卡丘突然打断项木头的话,接着换了种语重心长的口气,十足的长辈口吻:“徒儿啊,为师都是为你好啊……”
项木头的额头瞬间布上了一块阴云。
“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以后总跟师父这个老头子……”
“停停停……”一直被忽略着的项盛皓大喊:“肉麻死了,正常点说话!”
皮卡丘奇怪地斜睨了项盛皓一眼。于是苏黎在旁介绍道:“他是项家大当家——项盛皓。”
“哦?”皮卡丘的兴趣立刻被提起来,放过了对徒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谆谆教导:“项家的现任当家者么?这么年轻?”
“嗯,怎么了?”项盛皓带着骄傲外加不屑地说道。
皮卡丘见状不怒反笑:“有意思。当年你爹把承影带到我这儿的时候,也正是年轻气盛的时期,转眼儿子也这么大了,又上我这里来,真是……”
在场的人闻言除了项木头都是一愣,他见过项盛皓的父亲年轻的模样?那他不是也应该一把年纪了,可是他看起来明明……
“师父!”略带责备的童音传来,原来是云铃带苏缪远喝了水回来了,云铃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师父,透露出强烈的不满和警告意味,使得皮卡丘终于明白自己犯了弥天大错,赶紧乖乖闭上嘴巴,这才使得云铃消了点气。
“哎?大哥?”苏黎听到这惊喜的一声,无奈地手撑着桌子扶额。此时项木头已经感受到了两道发亮的目光,看见苏黎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下一秒苏缪远就扑了过来:“大哥大哥!好久不见啊,你还好吧,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可想死我啦。”
项木头显然对这股殷勤劲很不适应,一时间手足无措。
“好了各位。”皮卡丘突然说道:“茶也喝了,面也见了,鄙人的寒舍虽小,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随我参观参观?”
一行人出了前厅,沿着围绕房舍的水上廊道,慢慢地散步。黑瓦青幔,清水鱼虾,苏黎一袭淡蓝衣裙,与清雅的环境辉映,更显得画中一般。“府里向来都是男人,所以只有男装,云铃儿是女儿家,她的衣服又太小,只有这身故人哦不是,我珍藏的一套戏装,能给你穿,希望你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苏缪远连声接道:“我姐她就喜欢这种调调。他们管这叫这啥,情调!”
苏黎忍不住白了苏缪远一眼。
“这是承影的房间,那是云铃的……”苏黎一时惊叹于能在昆仑山中建造这样宏伟的建筑,他们穿过栽着各式各样盛放着花朵的树木的庭院,来到了被四座宫殿包围着的高楼前。苏黎仰头一直往上看到楼顶,那完全是一件宏大的艺术品,底部和普通的宫殿无异,其上便是圆环形檐的六层塔。以黑色和红色为主,其间浮雕的形式刻了条条形态各异的金色蟠龙,张牙舞爪,各不相同。苏黎突然觉得眼熟,这些龙好像……好像和老家里那放玉的盒子上雕刻的龙一样!苏黎下意识摸了摸颈间的白玉。
“这是藏书阁。”皮卡丘看着楼前“天机知渊”的牌匾,眼神里也充满了敬畏:“里面存放着从古至今的大部分大家杰作。这世间,唯有书是不能亵渎的了。”
“那……我们可以进去吗?”苏黎听说是藏书阁,心里更是好奇。
“当然。”皮卡丘上前几步打开门,儒雅地做了个请的动作。苏黎等人也不客气,踏进去左观右看。塔里比外观更壮阔,螺旋式的楼梯,墙上、屋中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有现代的线装书,也有楷书隶书的古籍,其中不乏古老的竹简甚至羊皮卷。
“哇塞,也太牛逼了吧!这得有几万本书了!”项盛皓感叹道。
“算了我还是出去吧。”苏缪远病怏怏地摸着额头:“我看见书就头晕。云铃,你还是再带我去一下厨房,我做点东西吃。”说着催着云铃跑了出去。
苏黎直摇头,这家伙就知道吃。她没有发现,皮卡丘率先上了二楼,詹和项盛皓使了个眼色,也悄悄地跟了上去,一时间偌大的一层只剩了苏黎和项承影。她丝毫没觉出来,望见一册被红布卷着的竹简,便伸手想取,书架对面,一只好看的手同时搭上竹简的另一端。苏黎顺着那手往上看,正好对上项承影的眼睛,心脏仿佛漏了一拍,她赶紧抽回手。这时她才发现,除了他俩,屋里没有其他人了。
空气忽然有些尴尬。项承影默默走到苏黎的身边,挨着她靠着一尘不染的书架,看来主人很喜欢这藏书阁,一直都有精心打扫。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项木头忽然出声。
怎么会来?来找你呀!但苏黎又不能真这么说,只好顾左右而言其它:“这地方书很多,环境也挺不错的,你师父也很年轻很帅嘛。”
项木头默然无语。苏黎尴尬地差点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淘宝卖家秀呢?
“师父他。”项木头突然开口道:“是我一生最敬重的人。”
苏黎偷瞄了眼面瘫的项木头(虽然他好像很少有不面瘫的时候),以为他要开始回忆了,没成想木头就是木头,偶然开个金口,之后就是无尽的沉默。苏黎只好率先打破沉寂:“在秦岭那会儿你怎么突然就走了。我后来去了北京项家,项盛皓那小子说你住在昆仑山……”
苏黎又瞄了眼项承影,他还是没有反应,良久,脸上闪过瞬息的清明,悄悄嘀咕了声:“师父他定是知道你们会来。”
“啊?你说什么?”
项木头很认真地对苏黎说道:“上山的路设了不少机关,连我都会不小心陷入,师父想必知道是你们,不然你们绝无可能进来。”
苏黎联想到兵马俑军团,便了解了项木头话中的意思,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次在秦岭。”项承影突然带着凝重的神色说:“我必须走。”
“啊?”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出生没多久,我就被托付给了师父。二十多年,一直住在这山中宅邸里。直到四个月前,师父命我下山,暗中保护一个人。”苏黎紧张地呼吸都变得沉重,项承影回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苏黎:“没错,就是你。”
“至于项家,我跟他们没多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