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公孙衍无情地笑了一笑,薄薄的嘴唇显出他冷硬的性子———当日他入秦,做的是大良造,如今他入魏,魏国还有什么能满足他的呢?
他站起来,看着壁上的地图,沉吟良久,举起朱笔,在地图上点点画画。
公孙衍在书房中,对着地图,几日不曾出门。到了最后,地图已经被他画得面目全非,他这才一掷笔,哈哈大笑:“吾得之矣!”
天下如同棋盘,而他已经把每一步棋都算好了。
是时候该走了。
他把地图卷起来,扔到火盆中烧了。
七月初九,魏卬以幼子生日为由,请许多在咸阳的魏国旧人饮宴。
七月初十,也是四方馆辩论之时,近日墨家大辩,秦王驷一定会感兴趣的。
初九日,宾客饮宴,公孙衍与魏卬对饮,大醉而宿于魏卬府中。
外面的酒宴仍然在继续。
而声称已经醉倒的公孙衍在书房中与魏卬对坐。
魏卬将几案上的过关符节和竹册推到公孙衍面前:“这是过关符节,这是伪造你身份证明的竹册。马车已经安排好,明早你便离开咸阳。”
公孙衍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推到魏卬面前:“我与秦王终究君臣一场,虽然观念不同,难免各分东西,下次相见就是在战场。这是我留给他的陈情之信,请代我转交。”
两人互相一拜,公孙衍站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酒宴散了,宾客陆续从魏卬府中离开,而公孙衍作为魏卬的至交,醉倒在魏卬府中过夜。谁也不会特别注意,在那些离开的宾客中,有一个人的随从已经悄悄换人了。
次日清晨,数辆马车悄然自咸阳城东门而出,守城卫兵验过通关符节,乃是魏夫人派人送蓝田美玉给魏王。同一时间,一辆客货两用的马车自咸阳城西门而出,载着一名叫“梁贾”的商人贩货到义渠,通关的竹符里写着商人与随从三人,以及丝帛等货物。东门与西门的守卫官兵分别查验以后,都通关放行。
傍晚,四门齐动,缉骑皆出,一路追赶,持魏夫人通关符节的那一批人与货,皆被截下。
但那贩货到义渠的商人车队,出了西门之后,转折向东,一路翻山越岭,疾行至魏国。
魏卬府。
因昨日饮宴未完,今日魏卬仍与“公孙衍”在云台饮宴。
忽然间府门大开,司马康率着廷尉府兵马冲了进来,直入花园,冲上云台,拉起与魏卬对饮之人,一看果然不是公孙衍。司马康气急败坏,拔刀对准魏卬道:“大良造何在?”
魏卬站起,傲然一笑道:“如今,他已经是魏国的国相了。”
司马康大怒,用刀逼近魏卬道:“你,好大胆子!”
魏卬冷冷一笑,忽然口鼻之中黑血涌出,整个人也倒了下去。司马康扶住魏卬,惊怒交加道:“你、你服毒了?”
魏卬嘴角带着一丝微笑道:“我被你们秦国的大良造所骗,丧权辱国。我如今再骗走你们秦国一个大良造,如此,我也去得安心了。”
但见夕阳西下,魏卬的微笑凝结在脸上,充满了讽刺之意。
承明殿外,都可以听得到秦王驷的咆哮之声,只吓得往来的小内侍们战战兢兢,恨不得贴着板壁而走,脚下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来。
承明殿内,樗里疾跪在下首,面对着犹如困兽般暴怒狂走的秦王驷:“魏卬与公孙衍早有勾结,策划了这么久,你们都是死人吗,居然于事前一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咸阳的?没有官凭他如何投宿?没有铜符他是如何离开关卡的?当日连商君也未能逃离,为什么公孙衍反倒能离开?这伙人手眼通天到何等境地了?你给我去追,去查,一个也不许放过!”
樗里疾上禀:“此事他们筹备已久,公子卬派人假扮公孙衍,迷惑我们的眼线,暗中帮助公孙衍离开咸阳。”
秦王驷一拳捶在案上:“立刻派人去追,务必要将公孙衍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