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中秋节的初雪就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做铺垫,所以当那一层薄薄的短暂初雪在彻底消融后,天气仿佛一夜之间就变得寒冷了起来。
不过是短短月余的时间,北地便迎来了一场鹅毛大雪,从灰沉沉的清晨开始毫无预兆的缓缓落下,一直到了天色变暗,天空中的鹅毛大雪依旧是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山峦大地渐渐被雪花覆盖,河流沟渠在雪白的大地上画出一道道黑色的沟壑,在雪花纷纷的白天与整个大自然显得格格不入。
而当整个天地被黑夜笼罩,那一道道黑色的沟壑开始与黑色的世界融为一起时,原本应该是万籁寂静的寒夜,却是从远处隐隐传来喊杀声与战马的嘶鸣声。
散乱摇曳的火光在雪花飘舞的寒夜里显得格外的孤寂,马车前的灯笼已然无法为马车指引脚下被大雪覆盖的道路,此刻正努力的想要从黑色的沟壑中努力的爬出,但任凭那有些疲惫的马腿如何卖力的挣扎,即便是马车的背后还有数人帮着推车,但陷入沟壑泥泞中的马车,依然还是无法从泥泞中脱困而出。
而与此同时,随着风声传过来的追杀声,以及隐约可见的火把亮光,让这数十人显然也意识到了危险已经再次向他们逼来。
马车显然一时半会儿无法脱离困境,迫不得已之下,数十人不得不接出车厢里的母子二人,放弃马车改为步行。
漫天的风雪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即便是数十人已经把刚刚走下马车的贵妇母子团团围在了中间,以便以此来御寒与遮挡风雪,但寒冷的北风与雪花依旧是能够见缝插针的向着那对母子袭来。
随着众人不过刚刚放弃马车向前奔走几十步的距离,数十人围绕的中间,就立刻响起了婴儿嘹亮的哭泣声,清脆的哭泣声如同一把利剑一样,在刺痛贵妇的心头,让贵妇不自觉的流下眼泪的同时,也让原本平静的夜空瞬间变得人心惶惶。
婴儿的哭泣声加剧着漫天风雪中的紧张感,从而使得数十人之中的几个为首之人,不得不兼顾着身后可能会越来越近的追兵。
在马车已然弃用的迫不得已之下,为首的几人不得不开始商议对着对策,留下一些人在此阻止追兵,而另外一些人继续护送着母子二人,向着被漫天雪花阻截的关口奔去。
无论是下雨还是下雪天气,对于人类来讲,这样恶劣的天气往往都会让人的内心,不由自主的去追求享受。
人类喜欢雨天闲情逸致的喝茶聊天,喜欢在屋外漫天飞雪时,守着房间内的火炉,或者是吃着热气腾腾的食物,满面红光的大碗喝酒。
总之,人类喜欢在雨天、雪天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做着由自己主宰出来的情景反差,从而再让自己的心神沉醉于悠然自得的闲情逸致中,如同偷得浮生半日闲,清茶一盏也醉人。
耶律乙薛所驻守的渝关,在雪花漫天的寒夜中,除了那些依旧需要值守关卡的兵士以外,整个营地在此时则是显得极为空荡,几乎所有人都窝在了舒服温暖的房屋里,要么是手捧茶杯若有所思,要么是神情向往,感慨着在这寒冬风雪的日子里,若是身边有一个女人帮自己暖被窝该有多好。
耶律乙薛同样在自己的房间里与几个属下喝的是热火朝天,特别是每次门帘掀起时,挟裹着寒风与雪花卷入进暖和的屋内时,那种屋内屋外反差极大的温度,显然比任何下酒菜都让人觉得痛快。
自然,耶律乙薛也决计不会忘记自己驻守渝关的差遣,只是今夜并不需要他这个统领负责,何况又有如此适合喝酒热闹的天气,身为草原辽人的他们,若是不在这个时候喝点儿酒、吃点儿肉,简直是有些辜负这漫天风雪的寒冷天气了。
雪花在屋外默默的下了一夜,而直到快要子时,耶律乙薛才借着昏沉的酒劲沉沉睡去,只是就在他以为不过是刚刚睡了不过盏茶的时间时,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
雪虽然还未停,但明显是小了很多,迷迷糊糊被属下吵醒的耶律乙薛,在听到属下禀报关外好像有金兵逼近时,瞬间昨夜里的酒意便消失全无。
“怎么可能!”耶律乙薛加快了穿衣服的动作,而暖和的皮裘甚至还来不及套在身上,就立刻着急忙慌的跟着属下跑了出去。
“有多少人?”房间外的白雪皑皑此时显得有些刺眼,耶律乙薛深一脚浅一脚的踏入发出吱哑声积雪中问道。
“人数不多,而且……还在跟另一伙人在追杀,看样子应该是金人。”属下跟在旁边说道。“会不会是诱敌之计呢?装作在厮杀的样子,而后在咱们出去查看的时候,突然之间从……。”
耶律乙薛此时的脑袋还有些发沉,感受着趁虚而入的雪花落在脖颈间带来的
一丝凉意,瞬间便又清醒了许多,看了一眼旁边的属下后,笑着道:“外面白茫茫一片,何况又是地势平坦,几乎没有可以供大军隐藏行迹的地方。再者,若是……若是金人想要在渝关前隐藏行迹做埋伏,那岂不是昨夜里就要在雪天冻上一夜?你以为金人都像你这般傻吗?”
“统领说的也对啊。”旁边的属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随着耶律乙薛登上城门。
透过渐弱的雪花,依稀能够看到在天际的尽头,有战马在雪地里飞驰,而在距离渝关较近的前方,能够看到不过是十来个疲惫不堪,脚下踉踉跄跄的行人,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渝关的方向本来。
不过是十余个人,但此时在渝关前的雪地里,却是拉长了足足有上百步的距离,前后几人几乎都是形单影只,一个个脚下踉跄着在积雪中冲着渝关而来。
甚至就在耶律乙薛站在城墙上不过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看到了那十来个人,几乎每一个都曾在行进间,不止一次的摔倒在了雪地里。
不过不同于前后形单影只的几人,中间那几个人倒是走的颇为齐心协力,一旦有人在雪地里摔倒,其他人立刻会停下来搀扶,而自始至终,耶律乙薛还是能够发现,中间几人中那个像是妇人的人,好像才是这些人的主心骨。
“这些都是什么人?为什么金人会追杀他们?”耶律乙薛的双手不自觉的想要去扶城墙,但刚一碰触到城墙,瞬间就被城墙上的刺骨寒意刺激的缩回了双手。
“那要不要派人出去看看?”旁边的属下请示道。
耶律乙薛则是先紧了紧身上的皮裘,默不作声的继续观察着那走一步摔三次的十来个人,尤其是中间的那个妇人,几乎等同于是她周围的几人一直在搀扶着她前行,所以这段时间里来,她也几乎就是中间摔倒次数最少的。
“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伪装出来的疲惫,这种双腿发软无法迈步的情形,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耶律乙薛望着雪地里的十来人,尤其是中间的那妇人,几乎是被周围的几人在架着往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