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校长室回来后,郑毅在周均若指导下认真填写入职登记表、履历表和一张罗列日常用品的军官物品申领单,完了辞别赶去开会的周俊彦和俞飞鹏,搭乘军校的小交通艇返回北岸船厂。
拿到支票的费尔特和工人们致谢完毕,竟然集体休假一天,腰包鼓起的费尔特委托郑毅替他值一天班,带领一群手下驾驶货车进城狂欢,老师傅们三五成群结伴离去,兴高采烈地赶回家中。
郑毅本打算进城补照一张标准像,骚包的费尔特离开之后他只能留下,于是换上工装前去查看船坞里已经修复正在试机的最后一艘货船。
两天过后,郑毅仍旧没有接到军校的通知,心里不禁有些奇怪,联想到蒋校长在购船一事上的慎重,郑毅猛然醒悟:
如今的蒋校长还不是北伐时期那个蜚声中外翻云覆雨的蒋总司令,如今他除了黄埔军校的校长头衔之外,在整个广州革命阵营中没有任何实权,哪怕他已经看到眼前的时机,想为军校买艘好船,他也没有这个拍板权,更没有能力要到这笔钱,抓住广州革命政府钱袋子的是市长孙科和财长宋子文,孙科历来不鸟蒋校长,宋子文的妹妹也还没有和蒋校长认识!
弄清现实的郑毅经过苦思,只能放弃为军校购船的努力,次日一早借到英国警卫的一辆自行车独自进城,在西关最大的照相馆里照两张标准像便赶往沙面租界。
“感谢上帝,所有维修业务均暂告一段落,你也可以放松几天,要是没地方去,可以到我这里来当个翻译,这段时间不少广东以北的客商找我们买军火和机械设备。”怀特经理递给郑毅一杯咖啡。
郑毅致谢完毕,好奇地问道:“太古商行不是早已经放弃军火业务了吗?”
怀特点燃支大雪茄,猛吸两口:“全世界都处于漫长的经济衰退期,如果我们太古公司不恢复军火业务,任凭美国人、日本人、德国人、比利时人甚至丹麦人一点点蚕食我们的生存空间,用不了多久我们将被赶出中国。”
郑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放下咖啡杯诚恳地说道:“怀特先生,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和信任,你的直率性格、你的独特魅力和崇高的敬业精神,改变了我对英国商人的负面看法,甚至让我觉得你是我的长辈,但是,我不得不诚实地告诉您,在人生理想驱使下,我需要向你提出申请,请准许我辞去现在的职务。”
怀特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掐灭雪茄,沉下脸冷冷问道:“能告诉我你的人生理想在哪里吗?”
“在这条大江下游,顺流而下二十公里的南岸,那地方与北岸的太古船厂隔着大江遥遥相望。”郑毅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些。
怀特猛然站起:“你这混蛋!我这么关照你,信任你,你却跑到对岸的革命党军队里去,我给你的薪水对不起你的付出?我毫无保留地鼓励你发挥聪明才智,拿出钱财支持你的专利申请,还不能满足你的欲望?”
“你为什么要扔下前途远大的工作,跑到毫无诚信令人厌恶的革命军阵营里虚度年华?你的脑袋被驴踢了吗?”
郑毅无奈地站起来:“亲爱的怀特先生,请给五分钟时间说出我的理由,听完你再生气好吗?”
怀特呼出口浊气,缓缓坐下死死盯着郑毅的眼睛。
郑毅搓了搓隐隐生疼的太阳穴,将自己的出身来历,以及为了报考黄埔军校不惜与家人闹翻,千里迢迢南下的坎坷遭遇娓娓道来。
随着郑毅的讲述,怀特紧绷的表情慢慢转变,眼中不时露出惊讶之色。
“就这样,原本苦苦追求却一次次遭受挫折的愿望忽然达成,而且不是以学员身份进入黄埔军校,而是以上尉军需官身份成了军校教官,尽管到现在我还没有前去正式履职,但我无比珍惜这个机会,如果失去,我将终身悔恨。”
郑毅说完,如释重负地靠向椅背。
怀特果然被打动了,长长呼出口气,又摇了摇光亮的秃头:“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有件事情必须明确下来:我们共同申请的专利怎么处理?”
郑毅笑问:“按照之前签订的契约办理,可以吗?”
怀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郑,你今后有何打算?”
“暂时没有,哦对了,有件事差点儿忘了告诉你,黄埔军校军需部长周俊彦将军对我不错,他和我父亲是多年好友,他有意让我担任他的特别助理,几天前他告诉我,正在申请特别拨款,为军校的教官们购买两百支手枪和一百副蔡司望远镜。”郑毅平静地回答。
怀特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哪怕一万支手枪也比不上你即将荒废的才华,唉!”
郑毅笑道:“我打算完成手头那本教材的翻译之后,设计一款用于普通机床的三相电机和一款微型电机,根据你提供给我的最新科技资料分析,这两款电机目前还没有出现。”
“你是认真的?”怀特精神大振。
郑毅指指自己的脑袋,非常郑重地回答:“计算公式和设计方案已经有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三个月内我把图纸交给你,并附上计算步骤和理论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