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累,如果不是怕晕倒后再醒不过来。真心想倒下去算了。
“小姐、小姐——"秋冉的声音像泡在水里咕噜咕噜冒着气泡,“你坚持住啊,我们已经到上海了!”
“太……太好……”
她没力气走了,眼睛前一片片发晕,头软软地往下掉。
“阿霓、阿霓!”
嘉禾快走几步,一只手用力扶住她下沉的身体,一把弯腰将她抱起。
谁?是谁?
阿霓感到自己的重量从娇小的秋冉身上,转移到一个健朗的男性身上。
他的手说不上多有力,胸膛也不够雄伟,但使她安心。不用看清他的脸,阿霓也晓得。抱着她的人,是爱她的人。她安全了。
“嘉禾少爷,你怎么在这里?”秋冉惊讶地看着抱起阿霓的嘉禾。
“以后慢慢告诉你。秋冉,我们先回家去。”嘉禾颠了颠怀中的虚弱的人儿,大步流星走新买的福特汽车走去。
一路上,他紧紧抱住阿霓,像捧着世界上最贵重的珍宝。心里翻滚一阵阵的甜蜜。他不会告诉秋冉,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在码头苦等十个小时。船误了时辰,要不是江山海拖着,他差点要租条舢板亲自去海中去接她们才好。
怀里的阿霓又臭又脏,是他见过最邋遢的一回。
素怜怜太过份了!居然这样折磨阿霓!
他小心翼翼把她放进车厢后座,动作轻柔得仿佛她是陶瓷做的。
怀孕不都是珠圆玉润,肥嘟嘟的吗?为什么她瘦得脸颊的肉都不见了。
他心里酸得发痛,生怕她发生意外。
回到住所,立即请来仁济医院最好的妇产医生为阿霓做全身检查。经过医生详细的诊治,阿霓的情况比预想要好得多。大概也是从小底子打得好,身体有些脱水和虚弱外并没有什么大碍,孩子也很好。
听到孩子平安,昏沉的阿霓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渐沉入广阔的睡眠中去。
秋冉守在阿霓床边,不住低着头抽泣。她把发生在阿霓身上的所有事,原原本本都告诉嘉禾。尤其是博彦的无情和阿霓的痛苦。
听到阿霓伤心欲绝,嘉禾心都揪起来,比自己挨刀子还疼的。可疼着,心里又感到安心。
阿霓越痛苦,和博彦嫌隙越深,就越没可能回头。
“秋冉,不哭了。你和阿霓现在在上海,博彦也再不可能来伤害你们。”
秋冉听到博彦的名字时,全身寒毛都立起。她永远忘不了他用她和清逸的幸福来要挟阿霓的事。
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根本不配做阿霓小姐的丈夫。
秋冉认认真真地拜托道:“嘉禾少爷,你一定不可以告诉他们小姐在这里的事。要是被上官家知道,他们就会把小姐抓回去的。小姐千辛万苦跑出来,绝不能回去。”秋冉想到阿霓在船上受的罪,掬着脸大哭起来。“可怜的小姐,就是怕他们,连江苑和天津都不敢去。金枝玉叶的小姐,一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罪,况且她还怀着身孕!”
嘉禾点头应诺,“秋冉,我们现在在租界,不是松岛。即使博彦来,我也不准他把阿霓带走!”
秋冉哭着点头。她还太单纯,思绪沉浸在悲伤,没有多想嘉禾的弦外之音。
惠阿霓这一觉,睡得很长,很长,做了一场没有结果的梦。梦里面的她仍在松岛,日复一日过她的生活。她睡在自己的房间,原来的床,窗外鸟叫鸣鸣。昨夜下了一场雨,苍绿的树叶点滴落下水珠。云澈站在门口,博彦坐在床边,她的床边摆着一张盖着蕾丝的小摇篮。殷蝶香含笑地看着摇篮中的婴儿,嘴里哼着一支古老的童谣……
“阿霓,醒了吗?”
她动了动眼睛,嘉禾的笑脸在她瞳孔中慢慢放大。她从他的脸上再转移到周围的环境。失神一会,才点点头,“嗯”了一声。
嘉禾看她会动,会说话,紧张的心情才渐渐放松下来。
“你觉得怎么样?想吃东西吗?厨房准备了你喜欢的紫薯梗米粥,要不要尝一尝?"
“秋冉呢?”阿霓轻声打断他的话。现在她的精神很糟,身体没有力气。
“秋冉在外面。我去叫她进来。”
“谢谢。”
不一会儿,秋冉端着熬好的紫薯梗米粥进来,“小姐!先吃些东西吧。”
“秋冉,扶我起来——”阿霓挣扎着爬起来,道:“我要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