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拥簇着的那位华服美人之容貌是他极为熟悉的,但那人的装扮与神态,却让他极为陌生。
乌发如云,风鬟雾鬓,发髻正中嵌以海棠珠花,鬓之两侧插着红玉串珠步摇,长长的珠吊垂下,飘拂耳畔,双耳坠以苍山血玉耳环,身上一袭白底金线绣以的凤舞九天公主朝服,腰间束着九孔玲珑玉带,玉带两侧坠着细细的珍珠流苏,两臂挽着有若绯烟赤霞的披帛,长长拖曳于身后。
眼前的女子是如此的雍容华艳,虽不施脂粉,但清眉俊目,玉面朱唇,自是容色惊人,与江湖所见的那个素衣潇洒的白风夕,已是全然两个人!
“惜云见过兰息公子。”盈盈一礼,优雅高贵,仪态万方。
这样的神情举动,都是不可能在风夕身上出现的。丰息有一瞬间的呆怔,但随即恢复自然,亦是雍雅从容地回礼,“兰息见过惜云公主。”
这一刻起,他们是青州的惜云公主与雍州的兰息公子。
“惜云正要前往含辰殿,不知兰息公子可要同往,想风云骑诸将亦想一睹雍州兰息公子的风采。”
“固所愿也,不敢请也。”
“公子请。”
“不敢,公主请先行。”
两人一番礼让后,风惜云先行,丰兰息随后,在宫女、侍从的拥护中前往含辰殿。
“殿下到!”
随着内侍的一声高喝,含辰殿内的人整理仪容,笔直站立,垂首敛目,肃静恭候。
风惜云跨入殿中,殿内诸人行礼,“臣等恭迎殿下!”
一阵衣裙摩挲、环佩叮当的轻响后,已坐于殿首的风惜云轻淡地回道:“免礼。”同时微一摆手,宫女、内侍悄无声息地退出大殿。
殿中诸将起身,抬首看向玉座上的人,都目含激动与喜悦,当目光瞟见玉座之旁坐着的丰兰息时,都微有惊讶,但不过一瞬便又将目光望回了他们的主君。
“这位是雍州兰息公子。”风惜云自然看得他们的目光,是以解释道。
“见过兰息公子。”
殿中诸位向着丰兰息躬身行礼。
丰兰息端坐不动,只是微笑颔首,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殿中六位身着银色铠甲的武将,看来这便是名动天下的风云六将了。年纪大约都在二十至三十岁之间,面貌不一,神态各异,相同的是他们望向风惜云的眼神——崇敬里带着温情,似乎看着的不止是他们主君,还是他们的亲人。
在他打量诸将之时,风惜云已然开口,“齐将军,这两年辛苦你了。”她的目光落在殿中一名武将身上,虽仪容高贵端庄,但语气中却有一种不加掩饰的亲切。
那名武将看面貌似乎是六人中最年长的,气貌也最为沉稳,此人正是风云六将之首——齐恕。此刻他上前一步,躬身道:“殿下言重了,这是臣之本分。”
风惜云微微一笑,目光转向齐恕身旁的武将,道:“徐渊,这两年也辛苦你了。”那名武将比之齐恕略显年轻,身形也要削瘦一些,但双眉若刀裁,平添了三分锐气,令人过目难忘。
“臣之本分。”徐渊上前躬身道,他只说了一句便垂目退后,显然是个惜字如金的人。
风惜云不以为意,望向徐渊身后一位中等身材,相貌平凡,但双目明亮异常的武将,道:“林玑,这两年我还是没有遇到箭术比你更好的人。”
林玑闻言笑眯了眼睛,“那臣依旧是殿下眼中第一的神箭手。”
“当然。”风惜云点头,然后对林玑身后一位眉目粗犷,皮肤黝黑的武将道,“包承,这两年我倒是遇上了好多个比你更黑的人。”
“嘿嘿……”包承咧嘴一笑,憨厚地露出一口白牙,与他黝黑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身旁一名身材极其高大魁梧,面貌颇为粗陋的武将,抬起巨大的巴掌拍在他的肩上,“笑啥,咱风云骑里依旧是你最黑,这‘黑炭头’的名号依旧归你。”
包承笑着不做声,倒是林玑说话了,“包承是黑炭头,你程知是黑面刹,都是我们风云骑的镇军之宝,可稀罕着呢。”
闻言,风惜云顿时扑哧一声,笑盈盈地看着程知,“林玑说得有理。”
她的话令殿中几人都笑了,而程知见大家都笑着,抬手挠了挠头,冲着林玑道:“我知道,你又在寒碜我呢,这会儿在殿下面前我不跟你计较,回头再找你算账。”
他的话说完,大家又是一阵笑声。
待笑声止了,风惜云的目光落向殿中最年轻的武将,同样的银甲穿在他身上却格外的英挺俊气,肤色白净,剑眉秀目,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久容,我这回在北州偶遇了冀州的扫雪将军,这世上总算是有一位比你更好看的将军了。”
此话一出,殿中笑声再起,而风云骑最年轻也最英俊的将军修久容却是低着头,面泛红云,讷讷地说不出话来,那姿态如闺中娇女。
丰兰息大为惊奇,如此羞涩之人如何杀敌于战场?只是目光掠过殿中几人,心头蓦然有几分恍然。坐着的与站着的,有着尊卑之分,可这殿中的气氛,却不是他熟悉的君臣相对,这倒令他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那时他偶然于一户农家借宿,夜间主人家几个外出谋生的儿子都回来了,那晚,亲人久别重逢的欢喜与亲昵他亲眼目睹,与此刻竟是如此相似。
在丰兰息怔神的片刻,风惜云已起身,走至大殿的东面,六将自然跟过去,不待她吩咐,齐恕已先人一步上前拉开帷幔,顿时露出墙上一幅数丈长宽的舆图来。
“今日召你们来,是要告诉你们,幽王的大军不日即将到来。”风惜云站在舆图前淡淡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