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人中龙凤
一入洛阳,便是直接被软轿抬入了朱雀大街上的听雪楼中,连外头的景象也没看到半分,就被软禁在一间房中,不得出去一步。
“靖姑娘伤势未愈,又要处理帮务,暂时无暇相见,还请叶姑娘见谅。”
碑女如是说,说完了就退去。
虽然不大清楚舒靖容带她来此的原因,然而即使是不问江湖如叶风砂、也心知如今已是到了天下武林的中枢之所在,恐怕平静下掩盖着遍地的机关陷阱,步步都需要小心。
她便不多问,只是静静的等待。
半月之后的一天下午,突然有侍女前来传话:“靖姑娘有令,请叶姑娘到密室一见。”
不等她回答,立时便有两名少女上前,手捧黑巾让她系上。蒙住眼睛后,侍女引着她走出去,很快一乘小轿便载了她出去。
不知走了多久,轿子停下,两旁有人扶她下轿,并解下了蒙眼黑巾,又立时退了下去。
“风砂,你来了?”她正惊讶自己来到了何处,却蓦听阿靖的声音响起。
她回头,只见一身绯衣的阿靖坐在屋另一头,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道。
这是一间三丈见方的房间,陈设极为华美高雅,地上均铺白貂之皮,壁嵌宝石,悬着数把神兵利器——这应该是一个密室,却有两扇门,一左一右。右边的门微开一线,左边的门却犹自紧闭,不知通向何处。
阿靖坐在一张矮几之后,在一堆的文牒中,放下了手中朱笔。她身侧摆了一片假山堆成的地貌,石为山,水银为江河,竟是小小的山川图。
“近来事多,让你久等了。”或许密室里面没有别的属下,她说话已不似日前那般冷淡而威严,而带了一些女子的轻盈,“在楼中闷了你多日,抱歉。”
“没事。”叶风砂也笑了笑,眼里却有压抑了半个多月的疑问,终于开口问了出来:“不知靖姑娘带我回听雪楼,究竟是为了什么?不会是真的要我这个无用之人归顺听雪楼吧?”
阿靖淡淡一笑,道:“你难道不想见小高么?”
一语未落,不等脸色大变的叶风砂答话,侧耳倾听,绯衣女子的目光忽然一变,不由分说,拉着风砂来到左边那扇门前,一把把她推了进去:“进去,别出声!”
被莫名其妙的推了进去,叶风砂在门重新合上之前,听到了另一扇门外的脚步声。
“你又在看文书了?”那个进来的人问,语气有些关切,又有些气恼。
原来……是那个人的声音?从门缝中看出去,那个轻裘缓带的白衣公子一进来,就皱眉问靖姑娘,目光落在案上那一堆文牒上:“阿靖,你伤才刚好了一点,怎可如此事必躬亲?这些,让下属们去处理就行了。”
阿靖看了他一眼,却不接口,只淡淡道:“你今天的气色倒还好些……药吃了么?”
“好些了。”萧忆情淡笑,却不多说。待他在屋中那张铺着白虎皮的卧椅上坐下,她便起身拨旺了紫金手炉,用貂皮包着、放在他铺着波斯大氅的膝上。
风砂透过门缝看见这般举动,心下沉吟:“是了,萧公子大病之人,血气太弱,势必怕冷惧寒,故密室中虽极为保暖,仍须生火。但如今正当初秋,室内天气尚热,只苦了靖姑娘。”
萧忆情脸色极为苍白,虽如此温暖,却还是不住地咳嗽。
“面色苍白,双目暗隐青色。咳声空洞而轻浅,必是在肺腑之间,而且已到了膏肓的地步。”听着楼主的咳嗽,叶风砂又暗想,内心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这个人,是没救了。”
萧忆情坐在软榻上,左手捧着紫金手炉,右手轻轻转动一杯浅碧色的美酒,淡淡道:“甘肃那边有消息传来,天龙寨已被攻破。许攀龙已擒,其余皆杀或降。”
“天龙寨不过是一方霸主而已,如何跟听雪楼比?这也是必然之事,”阿靖坐于他身侧榻上,同样淡淡地回答着,又问,“不知洞庭水帮那边有无消息?”
“十二水寨既已攻破八寨,余下也只在指日之间。”萧忆情道,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轻轻咳了几声,将目光由绯衣女子身上、转投向窗外的天空。
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道:“此去洞庭一趟,我倒遇见了一个人。”
“谁?”阿靖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心中却想着风砂便在门外,被萧忆情发觉必然不妥,须及早结束今日的谈话,让他离开密室才好。
她正想着,却不曾看见萧忆情正注视着她,目光变幻不定。
许久,才叹息般的、一字字回答:“秋护玉。”
“什么?”阿靖不由自主轻呼一声,抬起头来,却正看见萧忆情莫测喜怒的眼睛。
她随即平静如初,淡淡道:“风雨组织也是一大势力,如今只怕还动不得。”
“我知道——就算能动得,我也得三思而后行。”萧忆情叹息了一声,浅浅啜了一口酒,凝视着手中的酒杯,轻轻握紧,漠然道,“我若杀了他,你岂肯跟我甘休?”
他一向无喜无怒的语声中,蓦地流露出一丝颤抖,却又被立刻强制压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