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一家店往一个方向走也是常事儿,这边往南京的官道就这么一条儿。”
知薇还是觉得不对,这个人绝不仅仅只是早上见过一面,她一定在别的地方见过他。她就这么掀起帘子对着人家猛瞧一阵,瞧得那人有些不好意思,渐渐放慢速度与他们拉开距离。
可他那张脸已经记在知薇心上。见傅玉和不拿她的话当回事儿,知薇就自个儿慢慢回忆。大约又走出一炷香的功夫,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下子叫她想起来了。
正是在望山桥那一回,皇帝叫了莫仁杰陪她去买盘龙心,他身边就由另一个京州卫守着。方才那人就是那个京州卫,知薇绝不会记错。
到了此刻她终于有些明白过来。她和傅玉和绝不是得了皇帝的旨意离宫私会去了,京州卫是皇帝的暗卫,向来只听命于皇帝一人,哪怕是太后也支使不动他们。此刻他们跟在车后,肯定不是为了捉他们,倒更像是保护他们。
皇帝出动京州卫一路护送他们出苏州城进奔南京,到底有什么目的?
知薇的脑子一下子灵醒过来。她又想起太后和安阳公主的行踪。自打到了南京后,太后便说要去龙泉似为皇帝祈福,先是住了一阵儿,后来行进到苏州一半的路上,太后又改了主意,带着安阳公主又折返南京,据说又要去栖霞寺鸡鸣寺等地多住几日。于是一行人便分成了两拨。
现在傅玉和又把她往南京带,似乎除了皇帝外,这些与他有血缘关系,或是他曾在意过的人,都聚到了南京。那他一个人留在苏州做什么?
知薇越想越害怕,总觉得目前的局面都是皇帝刻意的安排。太后跟着皇帝南巡,半道却带着公主折返南京。她在苏州住了没几天,又跟皇帝闹得不愉快,最后跟着傅玉和“私奔”,目的地竟也是南京。
加上穆将军的将士显然是朝苏州那个方向去,一切似乎都说明在苏州附近会有一场巨大的变故要发生。
知薇咬了咬唇,沉声问傅玉和:“傅大人,您同我说实话,我们身后那两个京州卫为何一直跟着不放?”
傅玉和望着她,淡然的表情里夹杂了一丝触动。
知薇愈加恼火:“我想除了他们二人外,应该还有更多的人护着我们吧。皇上到底要做什么,他是故意把我支到南京去的吗?穆大人的兵真是为了操练水战?傅大人,求您同我说实话。”
“你先别急,待到了南京我再告诉你。”
“你若现在不说,我即刻调头回去。”
说着知薇挑了帘子就要吩咐车夫在官道上转头。可那车夫并不听她的,回头看一眼傅玉和。傅玉和冲他一使眼色,车夫就挥动鞭子加快速度,马不停蹄往前赶。
他们二人这样,更叫知薇怀疑。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皇帝,总觉得他背着她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之下知薇也不同他们多话,作势就要往车下跳。
傅玉和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抓回,两人就在车厢里推搡起来。他没料到知薇力气还不小,撒起泼来很是凶残,一点不像个大家闺秀,手抓脚踢甚至想咬他的手,叫他哭笑不得,最后没法子只能手起刀落,往她脖颈里重重一击,眼看着她两眼一闭在自己跟前倒下,这才一把搂住她。
本以为是只小绵羊,现在看来根本就是火爆脾气。想想她平日里跟皇帝独处的情景,傅玉和突然有些同情对方。
幸好他还未爱到不能自拔,待这次的事情结束后他便及时抽身,再不要和知薇扯上一丝瓜葛。这两人一个醋意重一个攻击力强,倒是天生一对绝配。
傅玉和看看手背上被知薇抓出来的血痕,不由连连摇头。这样小野猫似的女人,他似乎降不住。或许他就不该成亲,一个人云游四海,方是快意人生。
知薇晕了后车里重归平静,车轮辘辘在车道上疾驰,赶了一夜的路,第了第二天傍晚总算进了南京城。
如今的南京城戒备森严,临时实行的宵禁政策。若非他们手握皇帝的玉佩,轻易进不得城。原本驻扎南京周围的士兵都被调了过来,里外三层严密守着这座城。都指挥使谭庆统领这一万精兵,奉皇帝之命守着南京城,万不可让太后和公主受一丁点儿惊吓。
知薇进入南京时,只觉得这城安静得如同一座死城。她从马车上悠悠醒转来,车轮的响声在寂静中听着格外清楚。她挣扎了许久,却因身子发软半天没能坐起来,最后还是傅玉和扶了她一把,又喂她喝了半杯水,这才醒过神来。
傅玉和命人将车停在一处小宅院前,也不再避讳那几个京州卫,将他们一并叫进院内守卫。知薇浑浑噩噩,只觉周围人人神情凝重,心里的不安愈加大了起来。
原本以为真的出了宫,却不料是这样的局面。皇帝一定在谋划什么,却不愿叫她卷入这危险之中,这才故意叫她跟着傅玉和远走高飞,最后却还是进了南京城里,寸步都不能离开。
知薇现在早没了出去的念头,反正住哪里都一样,离开了皇帝日子过得难熬,比起从前在宫里愈加难受。
生活像一点看不到盼头,今日不知明日事,一颗提着的心始终摇摇晃晃,既担心皇帝有危险,又怕他当真不要她了。
从这两天和傅玉和的独处来看,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这个男人。他是真的冷,和皇帝那种外冷内热比起来,他就跟千年冰窖似的,无趣到了极点。
或许也因为自己不是他的那个良人,所以两人相处时总找不到合适的节拍。过于相敬如宾的结果就是生活很没意思,客气到连话都不想多说了。
她无法想像和他过一辈子会是什么样儿。皇帝虽有些霸道,但待她也是好到了骨子里。这便是两情相悦的结果吧。
听小庄子说从前的他比傅玉和更不近人情,可自打她与他相识后,他似乎笑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从前觉得他高高在上不可亲近,可渐渐的就习惯了与他这样的相处方式。
她想自己大约有些自虐,可要放手又是千难万难。
夜晚时分,知薇一个人坐在窗前,盯着外头的夜色久久不能入眠。夏日的夜里凉风丝丝侵入体内,她却一点没有察觉,到了第二日一早起来,已是病得不轻,喷嚏一个接一个地打。
好在傅玉和是当世名医,治她这点小病不在话下。他替她诊了脉转身去开方子,边开边安抚她:“你如今先管好自己的身子,别的不要多想。”
“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与你一直同行,对此事也不甚清楚。”
“但你总知道他在做什么吧?”
傅玉和抿唇不语,一副不愿说的模样。知薇气得一捶被子:“你若不说我便不吃药。回头我死了,你就叫他来见我的尸骨便好。”
傅玉和心想这两人还真是一样地倔。他无奈轻叹一声,同她道:“皇上要带兵剿灭青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