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黎明,却是倚翠楼刚刚沉寂的时刻。那些彻夜荒唐的膏粱子弟此刻才拥红倚翠沉沉睡去。
却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伴着瓷器摔碎的声音、耳光抽在脸上的声音、桌椅翻到的声音、尖声咒骂的声音,将刚刚进入深眠的人们吵醒。
春妈妈捶捶身下的床板,低骂一句:“作死的小娼妇……”认命的爬起来,让小丫头打了灯,出去查看。
陆陆续续有人从屋里出来,被扰了清梦的人见到春妈妈都没好脸色。
有人问道:“春妈妈,这是怎么了?”
另有人道:“妈妈这是唱得哪出?倚翠楼的姑娘什么时候成良家妇女?”
这会儿尖声叫骂的女声正歇斯底里不要脸、臭流氓、泥腿子、下贱胚子的乱骂一气。花楼里的姑娘骂人臭流氓、不要脸,可不就是当自己良家妇女么。
春妈妈不知出了什么事,只好跟人一个劲赔笑,边向发出吵闹声那屋子走去。
这时室内响起“啪”的一声响,听声音像是巴掌扇在脸上的声音,听的人都觉得一阵脸疼。旋即传来男子边抽打边喝骂的声音,“小****!贱人!敢抓爷的脸!昨晚哭着喊着让大爷上,这回跟爷装什么清纯……”
“摇红,开门!”这屋子正是摇红姑娘的房间,春妈妈拍门叫道。
门朝里打开,一个男子顶着一张被抓破的脸站在门里,满脸怒色恶声恶气道:“妈妈做这行这么久了,连个人都调教不好?弄这么个贱人放妓院里头消遣人玩呢?”
“不敢,不敢,秦九爷消消气,肯定是误会!我让摇红给秦九爷磕头赔罪。”春妈妈一边安抚秦九一边探头看向室内。
地上委顿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女,顶着一张肿胀的脸,虽满脸鼻涕泪水,仍能看出清秀的轮廓。却是个生面孔。
春妈妈一脚跨进门,“咦”了一声,问道:“姑娘是谁?”
秦九也是一怔:“不是楼里的姑娘?不是妈妈安排的人?”昨晚见身边换了一张脸,他还当是摇红另有安排,春妈妈给他换了个人,那时候浴火难耐,也顾不上计较。
被扰了睡眠的人三三两两挤进来看热闹,有人调笑道:“春妈妈的倚翠楼远近闻名,姑娘定是慕名来投,哈哈……”
又有人道:“妈妈好运道,不用半点身价银,就从天上掉下来个俏姑娘,妈妈今日赚到了。”
观者的哄笑中,陈思容裹紧身上被撕破的衣服,哭骂道:“你们这群下贱胚子,贼种,敢拐卖良家妇女,我叫我爹爹把你们都关进大牢!不!把你们五马分尸……呜呜……”
“呵呵,你爹爹是谁呀?难道是天上玉帝?”其中一人说道。
另一人一本正经接道:“哪里,肯定是前朝周惠帝。”
前朝周惠帝暴烈残酷,最喜欢用五马分尸的刑罚。
众人大笑中,秦九拿手指沾沾脸上的抓痕,冷笑道:“若真是周惠帝的公主,老子挨这一抓也值了,可惜了……呵呵……”
周惠帝距今一百多年了,公主早化成灰。
秦九只管拿眼觑着春妈妈,明显是要个说法。
春妈妈年老成精,可没敢抱着天上掉下个免费漂亮姑娘让她发大财的想法,不理会众人的调侃,满腹疑窦问道:“姑娘,你到底是谁?是怎么进来的?摇红呢?”
陈思容狼狈不堪被人围观的又羞又恨,脸上涕泪纵横,狠腾腾瞪着春妈妈威胁道:“我爹是太守大人,快送我回去!不然叫我爹爹把你们都抓进大牢!”
“你是太守大人的千金!”春妈妈失声道。
“呵呵,我还是杜相国的公子呢。”有人不信,语带讽刺道。
“啊?你是陈家三小姐。”终于有认识陈思容的透过那张肿成猪头的脸见到一丁点熟悉的模样。
陈思容循声看去,见说话的是庆州刑曹家的公子裘放,平日跟陈大公子来往甚密,所以识得。
“真是陈三小姐!”那人惊讶得下巴险些掉地上。
陈思容“哇”得一声大哭,“放二哥,是我呀……你快去……你快带我出去,不!呜呜……你先帮我杀了他,杀了他……”
她指着秦九,脑子昏沉语不成句仍不忘杀人泄愤。
春妈妈见裘放的反应,就知道眼前这疯婆子似的姑娘真是太守大人家的千金,不由扶额呻吟:“陈小姐先别哭,这可是妓院,您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坏了身子,我可担不起责任。您说说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怎么跑到秦九爷床上的?您跟老婆子说道说道,我也好跟太守大人交代。”
春妈妈这话说的半点不弱,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倚翠楼后台强硬,春妈妈可不怕陈太守,只是开门做生意,不想轻易得罪人。
陈思容一听这里是妓院,险些没晕过去,“嗷”叫一声,戳指道:“是你这个老妖婆,你拐骗良家妇女,你逼良为娼……”
“陈小姐可别血口喷人,我这做的可是正当生意,再说了,我就是拐骗良家妇女,也得拐骗那没有根基的,拐骗太守千金,老婆子可还没活够,应要往枪尖上撞。”春妈妈翻翻眼,撇嘴说道。
回头吩咐小丫头去找守门的赵杆子,问问怎么将人放进来的。
小丫头刚领命出去,床下一阵悉悉索索,爬出来个蓬头垢面沾着一脸灰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