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妍见皇帝去得远了,便媚眼斜斜看着海兰:“恭喜愉妃了,这么多年不侍寝,即便送进养心殿也不过一刻钟工夫便被抬了出来的,仗着皇上舐犊情深,也还能凭着五阿哥和皇上说上几句话。”
海兰微微侧首,发髻间的碎玉珠花闪出一点温润的光华烨烨。她谦卑地低首:“贵妃娘娘说得是,皇上顾念旧情,爱子情深,自然是我的造化,也是宫中姐妹的造化。”玉妍伸出手撩拨着永琪的下巴,永琪虽然不喜,也只看了看海兰,不敢露出半分神色。玉妍怜悯地摇摇头,嗤笑道:“可惜了这么一个俊秀孩子,亲娘不受宠,养母又是个淫贱胚子,没个人好好教导着,可
怜巴巴的。”永琪的眉心闪过一丝不忿,很快恭谨鞠身:“额娘,即便您不受宠,儿臣也会孝顺您的。”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度,眼睛只看着海兰,却是说与玉妍与众人听见的,“额娘,儿臣的养母皇贵妃娘娘不是淫贱胚子
。只要皇阿玛一日没说她是,谁也不能越过了皇阿玛这么说,否则百善孝为先,儿臣的耳朵里听不得这样的话,皇阿玛的耳朵里必也听不得这样的话。”
海兰感知于儿子的机敏得体,摸了摸他的额头,赞许地笑了笑。
玉妍笑容一冷,似霜花微凝。她拨了拨耳垂上拇指大的金珠红宝耳坠:“五阿哥的口齿越来越厉害了,难不成皇上冷落了大阿哥和三阿哥之后,五阿哥就自己耐不住要跳到皇上跟前去出挑一回了?”海兰知道玉妍存心挑拨永琪与诸位阿哥的情分,亦是挑起绿筠的不满,正要说什么,永琪已然一脸纯挚地笑道:“嘉娘娘说笑了。儿臣年幼,且上头还有四哥呢,连嘉娘娘都说了,儿臣的额娘不得宠,是万
万比不上您的尊荣的,儿臣也更不敢和四哥比肩了。”
这话说得极厉害,连温婉如海兰,也不得不暗赞儿子的善于应对。
绿筠在旁看着笑道:“愉妃最安分守时了,哪里教得出这样会说话的孩子。果然是养在娴皇贵妃膝下的好处了。”
永琪拱手施礼道:“纯娘娘,大哥和三哥纯孝,只是一时不察,才会受了皇阿玛训斥,否则皇阿玛眼里哪里看得到儿臣和四哥呢。且四哥到底比儿臣年长,更能承欢膝下,讨皇阿玛欢心。”绿筠自养子与亲子失幸于皇帝以来,一直疑心是为人所挑唆,但细细查去,也只能疑心海兰的言语而已。可那日永琪的表现,的确也如海兰所教,并不像是海兰存心挑唆的。如今看来,渔翁得利的玉妍才
最像是有心去安排的。如此想着,绿筠看向玉妍的目光亦渐渐不善。玉妍自觉不好,狠狠横了永琪一眼,永琪却是一脸的稚子无辜,只乖巧跟随在海兰身边,并无一丝机心的样子。
玉妍讪讪离开,绿筠亦带着孩子自行回宫。嫔妃们都散尽了。海兰松口气,吩咐了叶心带永琪回去睡觉,又问:“醒酒汤都备下了么?”
叶心道:“都备下了。只是皇上醉了,养心殿自然有备下的醒酒汤,咱们会不会多此一举?”
海兰微微一笑:“要的就是多此一举。”
月瓣似乎将要盛开到了极致,淡银色的光辉从云彩后面流泻而下,偶有轻风吹皱了月影,亦吹皱了行走在月下的人的心思。
海兰带了绿痕缓缓往养心殿走,正见前头转角一个颀长的身影匆忙赶过来,凝神一瞧,竟是江与彬。
海兰忙唤住他道:“江太医怎么从这里来?”
几日不见,江与彬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两眼发红,嘴角都起了干皮,脸颊也瘦削了下去,深深地凹陷着,乍一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微臣,微臣……”江与彬话未说完,便有些哽咽。
海兰沉吟片刻,望着他过来的方向:“你去慎刑司了?”江与彬侧过脸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水痕:“微臣根本进不了慎刑司,托了许多关系打听了。只知道惢心一被送进去就开始受刑,嘉贵妃嘱咐了务必要出口供,所以慎刑司上下下手也特别狠。如今……还不知道
成了什么样子。”海兰感伤道:“你担心的,本宫何尝不担心……慎刑司的七十二道刑罚,真要过一遍下来,只怕人都成了残废。这几日本宫也想让人打听,可皇上不闻不问,慎刑司也严密得水泼不进,本宫根本说不上话。
便是娴皇贵妃,本宫虽然见不上她一眼,也知她为了惢心,一定心急如焚呢。”
江与彬连连颔首:“皇贵妃娘娘有心。愉妃娘娘有心。”
海兰满脸担忧:“本宫正想去养心殿看看皇上,若能进言,本宫是一定会力劝的。”
江与彬拱手道:“愉妃娘娘的恩情,微臣铭感于心。”
海兰衔着几分冷冽之意:“记得恩情不要紧,要紧的是记得谁害了你们。”
江与彬沉声道:“是。”
海兰走到养心殿外,却见洁白如霜的月光如浮动的波光粼粼,空落落的台阶下,便有一个纤瘦的身影,跪在那皎洁的粼光里,端正得纹丝不动。
迎上来的小太监进保道:“愉妃娘娘万安。夜都深了,您怎么来了?”
海兰努一努嘴道:“这是……”
进保忙道:“回愉妃娘娘的话,这是令嫔娘娘啊。”
海兰颇为惊异:“她跪在这儿做什么?皇上还醉着么?”进保忙道:“李公公在里头伺候着皇上醒酒呢,幸好皇上醉得也不是很厉害。皇上回来之前,令嫔娘娘就跪在这儿了。皇上下辇轿的时候看见她还问了一句呢,问怎么跪在这儿。令嫔娘娘眼泪汪汪的,说娴
皇贵妃可怜,请求皇上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