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岱再次应声是,陈盛道:“去忙吧。”看着康岱躬身施礼转身离去,外边夜色拉开,室内的烛光越明亮,他轻叹一口气,低头伏案忙碌。
走出灯火明亮的御街,看着铺天盖地的夜色,康岱长长的吐口气,随从牵来马车,康岱却没有坐,而是拐进了一条小巷子,片刻之后出现在一座宅院中。
宅院里一间古朴的书房里点亮灯火,一个小童捧茶进来喊了声先生,询问是否要烹茶。
坐在几案后穿着蓝色道袍的润泽先生摆摆手,小童退了出去关上门。
“润泽兄,相爷起疑心了。”康岱擦着额头的细汗低声道,眼中带着惊恐看着这男人,“我就说了这太危险,殿下真的被牵连了。”
润泽先生神情平静,将茶煮上,道:“什么叫危险?殿下一直在危险中。”又抬头看他一眼,“秦潭公已经知道学生身份,迟早要查到她的,现在秦潭公一党不能抓她,这反而是解除了危险,化被动为主动,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现在的情况还真是不错,康岱点点头,薛青这个青霞先生学生的身份再闹什么,招摇过市,也没有人怀疑,反而理所当然,且秦潭公那边也不好对她有过分的动作。
润泽先生将茶递过来一杯,道:“喝茶。”
康岱接过喝了口,打个机灵,不是被烫的,他道:“不是,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看着润泽先生,“如果不是故意引殿下来,青霞先生真的不会这样死吧,那青霞先生算不算是我们害死的?相爷其实疑心的是这个。”
润泽先生神情依旧,手中的茶水高高的倒下来,道:“不会这样死,还会其他样子的死,都是死,难道不该选个最合适最好的样子?就算是相爷也知道,所以他尽管疑心,可又说什么了?相爷做不得这种恶人,我来做便是,恶人总要有人来做。”
康岱哦了声,捧着茶点点头,然后长长的吐口气:“青霞先生对殿下真是一片诚心。”直到现在才敢回想那一幕,心依旧颤颤。
润泽先生道:“是啊,如此青霞先生死的毫无畏惧且死得其所心甘情愿,如果入牢狱,殿下必然要牵挂,要想办法救助,会把自己陷入危险,且救助不成则会痛心自责…。这样的结果,必然非青霞先生所愿。”
是啊是啊,康岱点头:“青霞先生毕竟是殿下的授业恩师啊,殿下还小又是个女孩子。”
小孩子女孩子总是多情重情,行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润泽先生笑了笑道:“现在这样殿下会牢记青霞先生的壮烈,此生不忘自己重登大宝是献血铺就的艰难之路。”再次给康岱斟茶,抬眼一字一顿,“知道艰难知道来之不易,才能知道感恩啊。”
康岱将茶杯递给他看着他添茶哦了声。
茶水轻响,热气腾腾,润泽先生的面容几分模糊。
“更何况,让青霞先生活在殿下的心里,总比活在眼前的好。”
“不,青霞先生是注定要死的,这不是我们决定的,而是秦潭公。”
二人隔着雾气相视,似乎说话又似乎无声,下一刻雾气散去,润泽先生举起手里的茶杯,康岱亦是举起。
“敬青霞先生。”
他们说道,将茶倾倒在地上,青石板上水浸染。
明亮的灯火在夜色里摇晃浸染,但只能燃亮一方天地,四周依旧是黑蒙蒙一片。
薛青站在巷子口的黑影里已经许久了,看着青霞先生的宅院里人进进出出,大家眉头拧着,忙碌着商议着详细的分工专心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悲伤已经不是重要的事了,人死不可复生,日子总要向前过,时光就是这么无情,没有人可以让它停下来。
薛青转身离开了。
……
……
初夏夜风习习,四褐先生躺在摇椅上闭着眼咯吱咯吱的摇晃,忽的一抬手将一颗不知道什么果核砸向窗边的黑暗里。
黑暗里有闷响,但也仅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