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观止在门口站着,初时还能听见房间里传出来的翻滚声响和嘀咕声,无非都是骂他的,还根本一点也不介意让他听见,他摸了摸鼻子,只能沉默的认下,面上带着无奈的笑,他竟然也能够跟下流胚扯上关系了。
虽然被骂了,也被踹了,还被踩了,但是他心里却像是喝了一盏上好的普洱茶,起初的确是微微有些苦,过后却回甘悠长,这清甜的滋味久久不散,等到房间里面彻底的安静下来,他还没有从刚才黑暗中的悸动里平息。
好一会儿,他才隔着门板低低的唤了一声:“二丫。”
静悄悄的无人回应他,只有那只跟前跟后的大猫举着爪子在薄薄的门板上刨了刨,发出嗤嗤的声响,他弯腰一把将这胖嘟嘟的大猫抓了起来,提溜着它朝着门口而去。
敞开的门口满月的莹辉照射进来,他看着这大猫缩着的前爪,只觉得十分碍眼,他都是替它这对爪子给背了黑锅了。
大猫歪着脑袋无辜的望着他,突然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又扭开头去了。
童观止见到它这样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紧闭的房门,唇角弯了弯,继续大步朝外走,等出了门才将这猫给放下来了,猫儿一落地它便噌的往院子里停着的一辆马车上窜,灵活的钻进了帘子内,将坐在车前的男人给吓得一个哆嗦,从打盹中彻底的惊醒过来了。
牟识丁揉了揉眼睛,面上还有些茫然,长腿一伸就从马车上下来了。
等在车边四下警戒的赶车人也迅速的收回了视线,上前迎童观止:“大爷。”
童观止一边往车上走,一边道:“回吧。”
他心情不错,连带看牟识丁的眼神似乎都温和了许多,不像今晚将牟识丁引出来的那时候,那目光像是北地带着冰渣子的风,牟识丁马上就注意到了这一明显的变化。
他就说嘛,肯定不是他得罪了童观止,他就是无辜被牵累了,看童观止这样子,应该是被胖丫头给哄好了。
童观止在他身边停下脚步,冷淡的道:“她相信你,你别辜负了这信任。”
牟识丁愣了一下,等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可能是童观止的警告的时候,童观止已经一只脚跨上了马车了,他转过身冲着童观止的背影道:“辜负不辜负等你有命活着再说,到时候别牵连了别人,她可常常担心你随时都会死了。”
牟识丁这话也不算是无的放矢,林二春自以为隐瞒得极好,可他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童观止听到前半句眸光浮动,先是一肃,等听到后面那目光中又乍然一软,他并未停留,一言不发的上了马车。
倒是那车夫冷眼扫过来,看得牟识丁心中一紧,旋即又挺直了脊背,倨傲又理直气壮的回瞪过去,多年江湖漂泊,早就磨圆了他的棱角,委曲求全卑躬屈膝是他常见的模样,今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忍不住露出这素来隐藏得极好的锋芒来。
等车轮动了,才从车厢里传来童观止淡淡的声音:“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牟识丁回道:“自然。”
马车走了,他才揉了揉方才打盹的时候压麻了的半边大腿,垂着头进屋去了,合上门躺在床上,他想刚才简短的对话,不后悔自己的暴露,或许是因为难得有人如此信任他,他身上没有什么能够让林二春图谋的,就那点银子?他是不信的,那她应该就是信任他这个人,所以,他也想用这样的方式,回护她的信任,他也不是没有骨头的人。
想清楚了,牟识丁安下心来可以好好的睡觉了,如今也算是在童观止面前过了明路,对方都不在意他跟林二春同住一个屋檐下了,他也不用再纠结了,他很快就睡着了。
牟识丁这一放松,就完全忘记了今天还要去嘉兴的事情,第二天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期间林二春也没有叫他,等他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就对上一双狗眼,差点没将他给吓得尿崩了。
那黑狗就踩在他的肚子上,瞪着眼睛看着他,一条后腿刚要翘起来,看到这个动作,牟识丁一个激灵就从床上跳起来了,扯着够脖子上的绳子直接将这半大的狗子给拽下来了,这黑狗直接就系在他的床架子上!
不用猜都知道这是谁做的!
听到外面传来林二春跟林春生的说话声,牟识丁气不打一处来,低下头又见那该死的黑狗靠在他床架边翘着腿尿了一泡,他黑着脸拽着绳子就出来了,还不等他发火,林二春就先发难了:“昨天晚上有一只野猫跑到我屋里,差点没将我给吓死,我喊你半天,你睡死了,睡好了吗?”
牟识丁想:这根本就是恶意报复他。
林春生却不明所以,只当真的是有野猫闯进房间去了,他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关切的道:“这里住的人少,难免有这些东西,一会我跟你把门加固一下,木料我都带过来了,上次就见那门上有个豁口,一会我给补上,你那房门也薄,上次我量了尺寸,门都已经做好了,一会就装上。”
看了看被牟识丁扯着的黑狗,他不悦的道:“这狗正好也能够给你看着点门,聪明的很,也很警醒,有时候比人可靠。”明显的意有所指。
得,他们才是亲兄妹。
牟识丁被他瞪得只能讪讪的松了手,一放开绳子,那黑狗就摇着尾巴冲着林春生跑过去了,脑袋在他腿上蹭,呜呜的叫了两声。
林二春的视线也从牟识丁身上转到黑狗身上,蹲下身摸了摸狗头,夸奖它:“真乖。”
很快,她就站起来了,看着林春生,抱着他的胳膊语气软软的道谢:“大哥,辛苦你了,你本来最近事情就多,我还让你操心了,我这边一切都好,真的。”
他们兄妹之间长大之后就少有这样亲密的举动,林春生看看被妹妹抱着的胳膊,有些不知所措,最终拍了拍她的肩膀,却说不出话来,他目前能够做的很少,很少,还远远不够。
看着别人兄妹情深,牟识丁翻了个白眼,耸耸肩,走到院子里从井里打水洗簌,就不站在这里受人挤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