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说的没错,陈默的确是深爱上了邓一川。
只不过,她的这份爱,艰涩、隐晦,没人能看得懂。
就连陈默自己,也常常怀疑。
陈默压根搞不清什么时候对邓一川有那份感觉的,记忆中,对父亲这个秘书,开始是觉得是好玩,一个小跟屁虫。父亲走到哪,他跟到哪。父亲早上上班,还没出门呢,他便早早候在楼下。
刚等父亲打开门,他的两只手便急着伸过来,接过父亲手里那发旧的公文包还有水杯。要是偶尔一次父亲忘了端水杯,他会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推门,小鬼似的钻进门来,冲屋子里左右望望,睡见杯子,忙忙走过去拿起。还要用手试一试,里面有没有水,是不是热的。
陈默在艺术单位,很少看到这种情况。艺术单位那些人,基本没啥规矩,也反感这些规矩。在他们眼里,只有艺术没有领导,加上单位领导又多是没有专业的人,所以陈默从参加工作起,就不知道该对领导尊重。别联手给领导出难题,将领导整得过分难堪就已不错。
现在好,西洋镜在她家里出现了。见有人像小兵侍候首长一样侍候着父亲,陈默的好奇心在小胸脯里涨得满满的,一双眼睛骨碌碌转在邓一川身上。
这样的镜头看多了,陈默心生纳闷,实在想不通,邓一川心里怎么想的,年纪轻轻一个人,看着也有头有脸,眉清目秀,聪明劲儿不在她之下,既不傻也不丑,还是海大高材生,学的又是她心里至高无上的哲学,怎么就情愿奴才一样跟着父亲呢?
后来陈默懂了,不只是邓一川,但凡他们那种单位的,个个都这样。
相比那些点头哈腰,见了领导恨不得摇尾乞怜的,邓一川还算有点骨头。至少见了父亲,他的腰是直的,没学她看到的那些个部局长,还有县区领导,一个个太监似的,见了她爸,恨不得将腰弓成九十度。
不管怎么,陈默对邓一川真实的印象是十分不好的。陈默野惯了,也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应该跟她一样,有一种独立精神,至少不能为一个饭碗丢掉人格丢掉尊严。
“我们为自由而战,我们为理想而活。我们生下来,就为了心中那份光明。”陈默记起一首诗。上大学时写的,还在美院艺术节是高声朗诵过。当时她在台上深情朗诵的样子可是迷倒了不少男同胞的,当天晚上,她就收到三封情书。其中一封还有这样的句子:啊,你是漫漫黑夜里一盏灯,照亮了我迷茫的心。
还照亮呢,陈默才不想做电灯泡。于是毫不客气将那封信撕了,还给送她情诗的男人起了一个外号:北岛次二郞。意思是男生这种无病呻吟的情诗离她心目中的大诗人北岛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很多个时候,陈默都在想,对这个来自穷乡僻壤的苦二代贫二代,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感觉的呢?
在陈默最苦的日子里,她记起了两件事。一是某次她从省里回去,父亲正好在书房跟邓一川谈话,跟父亲打完招呼,顺手拉上书房门,陈默就忙着找零食吃。然后抱着电脑,坐沙发上打游戏。打着打着,突然听父亲跟邓一川吵了起来。父亲声音很大,像是发很大的火。
陈默忍不住,踮着脚尖轻轻到书房门口,她倒要听听,这个在吉东口碑很不错的邓一川,怎么激怒了父亲?
听半天,陈默才知道,父亲并不是被邓一川激怒的,而是被常务副市长王华伟激怒的。关于父亲跟常务副市长王华伟之间的矛盾,陈默一清二楚。早在父亲还不是市长的时候,二人之间,就像有深仇大恨一样。父亲击败排名在前的王华伟,出人意料地担任吉东市长,简直让王华伟要爆炸。
父亲担任市长第一天,就跟王华伟吵过一架,那天父亲回来,心情非常不好。甚至将火气撒她身上。
陈默听了会,原来是父亲一心想筹建清阳文化研究中心,想拿吉东历史文化名人、明代大学士陈清阳做活吉东的文化旅游产业。陈清阳在吉东留下一些古居,吉东最有名的古街古街,就是因陈清阳得名的。而陈清阳告老还乡后,并不在吉州城生活,他在吉州区下面的清阳镇一个叫棣水村的村子里过完了余生。
父亲担任市长后,在围绕吉东走什么路,以哪个产业为主等跟王华伟和田中和意见大不相同。田王二人仍然主张大兴房地产,尤其田中和,力主要将清阳街扒掉,还指派地产商吕四海,拿了一个清阳古街改建方案。陈默对那个文案不感兴趣,但父亲天天在家唠叨,她也就略知一二了。
总体讲,就是父亲是想将清阳古街保护下来,并将清阳古街跟清阳镇总体规划,充分得用棣棠村得天独厚的人文资源和幽静如世外桃源的自然环境,打造清阳文化,以清阳文化为载体,盘活吉东旅游资源,再对几大码头进行整修,全力发展吉东旅游业。
他的这个方案遭到王华伟和田中和的联手反对。田中和说:“旅游不是一天两天能见效的,现在吉东需要豪情,需要大干快上,需要各项经济指标翻番。”还说,“不是我田中和等不起,是吉东老百姓等不起。再等,我们就会成为全省倒数第一,到那个时候,我们怎么跟省委省府交待,怎么跟全吉东的老百姓交待?”
话说的很冠冕堂皇,但陈默知道,田中和就是看上清阳古街和棣棠村了,吕四海还有熊百发两人各谋一片,一个想将清阳古街改造成明清一条街,加上护城河那一块,联片后就能打造成吉东最奢华的商业购物区,还有美食一条街。而熊百发则想将棣棠村整体收购,开发高档别墅区。
说穿了,这两块地方,都是吉东的黄金地段,是开发商们垂涎已久的两大块肥肉。父亲却偏偏不跟他们同心,楞是不让地产商打两块地的主意。这便激怒了田中和了王华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