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如羡在一团松木的清香中醒来,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晕倒前还在爬那劳什子佛梯。要不是她身体不好,现在肯定都爬完了。
蒲如羡唾弃了自己的破身子后,没忙着起身,深呼吸几次,感觉胸中憋闷过去后,才睁眼叫道:“弄巧,过来扶我起来。”
一双手伸出来将蒲如羡扶坐起来,她看见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心里胆怯了下,却满脸无辜道:“耶耶,你在啊。”
“三娘、三娘,你可算是醒了。”弄巧在旁边含着泪咬着帕子道:“你再不醒,邢妈妈就要罚奴婢了。”
“这事没完。你帮着猫儿偷跑出来,还看着她爬佛梯。猫儿就是醒了,回去你也得罚跪、挨鞭子。”蒲问亭对弄巧发完火,马上把炮头对向了蒲如羡:“你不知道你身子骨弱么?还不多带些人,偷偷跑出来,逞什么强?佛梯那么长,没爬多久就晕倒了,好玩么?我已经让人通知家里了,等会来人了,你就给我走。”
蒲如羡本就是个犟脾气,头转到一边,闷声道:“耶耶不是也待在寺里给娘祈福么,我也要祈福。耶耶不走,我就不走,打死都不走。”
蒲问亭见女儿这样,有些没辙。平时他就是二十四孝老父,很少拒绝女儿的要求,只是彤娘病一日不好,他就不会离开八泉寺。
蒲问亭把女儿抱起来。蒲如羡因为身子骨小时候受了磨难,长得慢,本来七岁的人了,身型还和四五岁孩子一般大小。
蒲问亭心疼地摸摸她的脑门:“你娘生病了,耶耶在寺里向佛祖素衣祈福。耶耶越心诚,佛祖说不定就会显灵,让你娘快点好起来。猫儿身子弱,在寺庙里吃不得苦,你要是再病,倒让爷娘和阿婆担心了。”
蒲如羡眼睛湿润,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难过道:“你们都骗我,还想瞒我。我几日都没见娘了,你们还骗我说娘快好了,都当我不懂事呢。我娘真好了,府里的下人怎么会一张脸、两张脸笑都不笑。”
蒲问亭也不知道该喜悦女儿变聪明了,还是该烦恼女儿知道彤娘病重的事,他叹口气道:“那你也不该就这么偷跑出来,还不顾身子爬那佛梯。”
蒲如羡嘟嘴:“不是说那佛梯灵么?只要诚心诚意爬上去,在佛前许愿,佛祖就会听见的。我就想着爬上去,让佛祖把我娘治好。”
蒲问亭心里苦笑,他也曾抱着这样的心思去爬佛梯,可爬了几遍了,彤娘依旧没有起色。昨日疾医断言,彤娘的病要是再缠绵几日,神佛都难救了。他本想在家陪彤娘最后几日,但还是被彤娘赶了出来。彤娘自己锁了院子不出,他心里也苦,干脆就到这佛寺素衣祈福,期望最近能出现转机。
蒲问亭摸摸蒲如羡的脑门,虽然气她淘气,但觉得不能忽视小孩子的心意,还是得鼓励一下,便赞了句:“猫儿有这片孝心,倒是长大了。”
刚赞了一句,看蒲如羡眉开眼笑,怕她又要逞能再来一次,蒲问亭就吓道:“但是你身子从小就弱,先不说你身子受不受得住这劳累,就是受得住,你爬上去后,佛祖显灵治好你娘,你倒是病倒了。你娘再担心你,你娘的病没好几天,身体虚弱得很,也来爬这佛梯,到时候一个两个都病倒,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说是不是?”
蒲如羡被他这歪理一说,倒有些理亏,她是明白自己身体的,今天才爬了不久就晕倒了,真爬上去,估计离死也不远了。她当时也没想到佛梯有这么难爬。
想了想,蒲如羡还是不甘心,“总要有人爬,耶耶你就在佛寺好好祈福,我明日叫兄兄过来。他身体好的很,让他去爬。”
蒲问亭倒是没再反对,眼下得先把这祖宗哄回家,让人看着才是。
一路上弄巧都哭丧着脸,蒲如羡被她哭烦了:“怕什么怕,回去我给你求情,邢妈妈那么疼我,不会打你的。”
弄巧想着平日邢妈妈还有几位娘子对三娘各种疼爱,倒真的不担心了,反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只要听三娘的话办事,三娘就会护着她,她就怎么都不会挨打的。
只是这决心还没下多久,就被邢妈妈一棒子给打散了。
蒲如羡本来就心知自己行为不妥,回去肯定会挨骂的,刚才劝弄巧的话,也是给自己壮胆。反正自己身子骨差,阿婆和邢妈妈就算气得厉害了,也不敢对她打罚,顶多就是骂一顿。
一到家,蒲如羡由着弄巧扶着,进门前暗暗狠心掐自己一把,痛得眼泪直流。她身子刚爬佛梯晕过,还有些虚,脸上泛白,两眼含泪,再配上娇小的体型,简直是我见犹怜的典范。
进了清和院,老夫人姚氏果见蒲如羡可怜的模样,刚酝酿的教训就咽回了肚里,心疼地直把蒲如羡往自己怀里塞:“我的猫儿呀,身子难不难受,阿婆刚让人去请王疾医了,等会让他给你好好看看。”
刚刚还想大骂三娘的老夫人姚氏,见着蒲如羡哭花的猫脸,就舍不得骂三娘了。站在一旁的金妈妈咳嗽了一下,严肃道:“邢妈妈,弄巧的事你看怎么处理了?这没谱的丫头,蒲家可留不下。要不,直接把她的身契给牙婆,让牙婆把她领走?”
“奴婢已经把牙婆叫来了,等会就把弄巧领走。”邢妈妈看三娘泛白的小脸,心里也揪疼揪疼的。她可是看着猫儿大的三娘磕磕绊绊长大了点,哪想长大了,就懂支开邢妈妈和稳重的纤云,带着傻乎乎的弄巧爬那劳什子佛梯,这不是作死地坏自己身子么?想到这,邢妈妈就狠狠瞪了一眼不知死活的弄巧。
弄巧傻眼,“嘭”的跪下,“邢妈妈、金妈妈,不要卖奴婢,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带三娘出去,奴婢领罚。”
蒲如羡被金妈妈和邢妈妈一唱一和有些糊弄住了,还真怕邢妈妈把弄巧转手卖了。弄巧可是听她吩咐支开邢妈妈和纤云的,不保下她,以后哪有这样好随心使唤的丫头。蒲如羡心里有些急,身子骨偏偏和她作对,脑子有些昏胀,像被人敲了一遍又一遍。蒲如羡只来得及说声“我要弄巧”,就两眼一黑,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