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一房连夜开始收拾行李,最让人拍案叫绝的是,临走之前,愣是逼着沈老夫人当着沈家族人的面分了家。
当日沈信夫妇被召入宫,沈妙在府门口同沈老夫人的一番争执终究是落入沈信耳中,沈信自然是怒不可遏。这落井下石的时机把握的也太好,连面子也不屑于绷一绷。罗雪雁更是气自己当初眼瞎,偏偏对这一家子混人真心相待。
沈信虽然被夺了兵权,却也是个有魄力的。真要犟起来的时候,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族长是赶不及到了,族人却还是有了。沈老将军临走之前希望这一家子和和睦睦,最后还是分崩离析。
沈老夫人拿出了原先在市井中当歌女般撒泼打混的功夫,愣是将沈老将军的宅子和田地占了大半。对此沈妙也未曾阻拦,这么多年,因为打理不善,那些商铺和田地早已不若从前那般收成喜人,留在身边反倒是个拖累。况且他们马上就要去小春城,这些东西也没用。
沈信是不缺银子的,皇帝年年赏赐堆的不少,沈老夫人本来以为公中那些账册里,有关沈信的银子去向早已被打点的干干净净,却不晓得临到头了,沈妙竟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另一本账册。清清楚楚的写明了这些年交到公中的沈信自己贴补的银子。
当着族人的面,这些也抵赖不掉,无论如何,总还是让沈老夫人吐出了些。沈妙想的简单,不管能拿回来多少,就算沈信和罗雪雁根本瞧不上这些身外之物,恶心恶心沈老夫人也是好的。
沈老夫人果真被“恶心”的病了,陈若秋心中也很恼怒。如今任婉云甩手不管此事,她来掌家,银子本就不够,还被沈信要回去一部分,日后若是稍有不顺,只怕沈老夫人定会拿她出气。
沈玥也被气着了,这些日子眼睁睁的瞧着陈若秋为银子的事情累的焦头烂额,沈玥之前被养的“孤高清傲”的性子也有了转变,原先是对银钱之事看不上眼的,眼下却也觉得想要争一争。当着族人的面不好说什么,便看着沈妙故作担忧道:“五妹妹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回来,听闻那小春城物资缺乏,日后若是吃的用的不好就糟了,还是多带些银钱去吧。”
这话里若有若无的都是嘲讽沈妙去苦寒之地,罗雪雁登时就要发火,却见沈妙轻轻浅浅的笑道:“不错,不过定京物价也高的很,日后没有陛下的赏赐,二姐姐也莫要如从前一般大手大脚的花钱。”她的目光落在沈玥的手腕上,笑道:“毕竟,日后可没有爹给你送手镯了。”
沈玥一愣,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镯子,随即脸蛋涨得通红。那镯子不是别的,正是沈信得了的赏赐中的一个。原先年年沈信的赏赐充了公中,沈玥也会在其中挑些好看的首饰。谁知道她才方说了那话,沈妙便直接了当的说她戴的镯子是沈信的东西,岂不是当众打她的脸
可这镯子贵重的不得了,沈玥又很不甘心褪下来还给她。
沈妙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微笑道:“姐姐和别将这镯子还回来,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这样好的镯子。”
这下子,连一边站着未说话的沈万脸色也变得难看了。沈妙这话的意思是,沈万是不可能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得到这么好的赏赐的。沈万在仕途上一辈子也达不到沈信曾经的地步。
他拉下脸,冷眼瞧了沈妙一眼,对陈若秋和沈玥道:“回去吧。”再也不看沈妙一眼就离开了。
沈信既然已经离京,还没收了兵权,从前那些虚与委蛇的兄弟情义也不必再装模作样,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沈万从来都不会多看一眼。
沈贵也有些得意的冲沈信做了个揖,道:“大哥,小弟先退了。”拂袖而去的身影,倒是显得有几分趾高气昂。万姨娘见状,连忙拉着沈冬菱跟了上去,伏低做小的模样倒是几十年如一日,未曾因为彩云苑的变故而有什么不同。
沈贵这人沉不住气,仕途上本就是凭借着溜须逢迎往上爬,论才学比不上他的儿子沈垣,论性情不如沈万坚韧,又无情无义,但凡得了点甜头便忘记吃过的苦头,倒是不足为惧。
只是气的沈丘怒道:“这都是什么人啊”
沈妙微微一笑,却不做答。沈万和陈若秋暂且不提,可是沈贵这一支,在两年之内,沈元柏会因为得天花而死,沈贵已经被任婉云下了绝子药,这辈子都断然不会再生出孩子来。便是拥有了钱权美人又如何,连个继承家业的人都没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到了那时候,沈老夫人只会催促两个儿子赶紧开枝散叶,陈若秋以为,她就能高枕无忧么
恶人自有恶人磨,将这个烂摊子留给沈家,让他们自个儿收拾去就好。
沈信退守小春城的事情,传到定王傅修宜的耳中时,文惠帝已经准允了。
在这个时候,傅修宜自然不能再说什么,说得越多,反而令人生疑。只是沈信会突然来这么一遭,令他有些奇怪。他看的清楚,这么多年,沈信虽然表面上是个武夫,却绝非冲动之人。便是因为被夺了虎符心有不忿,也绝不会至于第二日就匆匆上了折子离京。
不由自主的,傅修宜就想起之前沈垣曾提醒过他的话来。
“臣府上的五妹妹,殿下不要小看她。”
只是这么一句话,当时并未被傅修宜放在心上。如今却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却又重新浮上心头。沈信突然做出这个决定,会不会有沈妙在其中推波助澜但是一个定京城娇生惯养的小姐,又怎么会主动去西北那样的寒凉之地
傅修宜敏感的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只觉得事情似乎不应该这样发展。
身边的幕僚问道:“殿下可是在为威武大将军一事忧心虽说事出有变,但沈家军已经散了,虎符收了回来,威武大将军的作用也不大。殿下可以放心的大展拳脚。”
傅修宜收回胡思乱想的心绪,淡淡应了一声。沈信虽然与他计划有些偏差,可是到底不是他的重要棋子。若说是重要棋子,当初沈妙爱慕他的时候,倒是可以一用,只是不晓得后来出了什么事,那点子爱慕便散了,让他失去了将沈家拉入自己这条船的机会。
不过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若是真的娶了沈妙,即便有了沈家的兵力,那也是要被众人耻笑的。傅修宜骨子里极为自傲,又怎么会容许自己有这个污点如今那些假设都随着沈信一家即将离京而散去。他道:“这些日子,你再去招揽些人。”
幕僚一怔,随即拱手称是。
傅修宜移开目光,既然局已经开始,逐鹿天下指日可待,在最短的时日里招揽更多的贤才,才是当务之急。
沈信是第二日一大早就离京的。
离京的时候是个大清晨,天都未亮,沈信是偷着走的。一来是不想让那些有交情的同僚为难,若是来相送,便几乎是明着与文惠帝对着干了。帝王之心喜怒无常,若是因此迁怒便不好。二来则是,小春城离定京千山万水,早些赶路,大约也能早些到达。
可即便是快马加鞭,也得大半年的时日才能到达。
沈信虽然被收了沈家军,只留了前部的人,可自己私下里还有一批心腹,加上沈丘的一众手下,加上莫擎和阿智,倒也不怕遇到什么危险。一路上过的也不错。罗雪雁和沈信起先还担忧沈妙的身子骨吃不消这么长途的跋涉,只怕中途便会不舒服,谁知道沈妙中途连累都未曾喊一下。连沈信都连连称赞:“娇娇不愧是我的女儿,这等坚韧心性,定京城里哪个女儿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