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月朗星稀,彩灯高挂,二人仍是没能分出胜负。
慕容锦的双眸跳跃着兴奋的火焰,桑玥的步步紧逼,逼得他再无法敛藏锋芒,每一落子都是杀机,每一抬手必起死回生,不为别的,就为那个要她答应的条件。
“临淄城金矿漫天,藏龙卧虎?”
临淄的密地和军队摄政王早已洞悉,算不得什么秘密,桑玥落下两颗黑子:“是。洛邑危机四伏、陷阱重重?”
慕容锦温柔地看着桑玥,眸光逐渐变得炽热:“是。洛邑烽火烧临淄,舍则安,愿意与否?”
洛邑烽火烧临淄?慕容锦透露军事机密了。桑玥的睫毛颤了颤,淡道:“下一个问题。”
慕容锦的手忽然紧拽成拳,他语重心长道:“桑玥,我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前方是绝路!”
桑玥淡雅一笑:“你违规了,我们不能提开放性的问题。纵然前方是绝路,我亦要绝、处、逢、生!”
她捏起一枚黑子,唇瓣勾起,似一缕幽风轻轻拂过慕容锦的心间,染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黑子落下,立见分晓。
“我赢了。”
慕容锦似是不信,看向那决定胜负的一子,恍然大悟,自嘲地笑了:“你故布疑阵,从一开始就留了个天大的破绽,却又在另外的地方杀得不可开交。如果我早你一步堵了那个破绽,或许输的人就是你了。”
她非胜在棋艺,而是人心。
桑玥笑了笑,借着清冷的月光,那笑意也多了几分寒凉:“这世上没有如果,世子或是感情用事,或是贪心不足,反正不管怎么样,结局是我赢了。不过,我还没想好该找世子要点什么,以后再说吧。”
慕容锦看着这个尚未及笄就已风华潋滟的女子,央央京都,万千名媛,竟无一人能冷静如她、沉稳如她、狡诈如她、含韵如她。难怪拓儿会陷得那般不可自拔。
此时,二人的手都有意无意地放在棋盘的同一侧,指尖几乎要抵到对方的,那一冷一热的气息相互交缠,仿佛在暗夜里开了一朵飘渺的昙花。只是它过于飘渺,所以风儿一吹就散了。即便无风无浪,它是夜昙,终究活不过天明。
慕容锦的指尖动了动,隐忍着叹道:“是不是但凡你所见之人,你都能利用?”
桑玥抽回手,目光眺向远方:“世子太高估我,我非神非仙,哪有如此通天大能?”
“你明知我说的‘能’并非能力,而是意愿。”
“世子也明知我不愿回答你这个问题。时辰不早了,世子请回吧。”桑玥起身,给慕容锦行了个礼,银色裙裾拂过青石地板,似流泻了一席月光,淡雅生辉。
慕容锦站起,叫停了她:“我劝过拓儿,可他不听,唯有来劝你。”
桑玥阖上眸子,藏在宽袖中的手隐隐有些发抖,她如今对这个话题已经厌恶到了极点!她深吸一口气,字字如冰:“你输了,没资格向我提条件!”
慕容拓,看见了吧,全世界都认为我们不可能,你何苦……赤着脚也要踏遍荆棘?
当晚,大姨娘去往了福寿院,恰好桑楚沐也在,她当着滕氏和桑楚沐的面负荆请罪,揭发了大夫人唆使郭氏将痘诊患者穿过的衣衫丢进温泉的恶行,她有知情不报之罪,好在桑玄夜极力求情,滕氏便只罚了她一年的份例银子。
好巧不巧的是,大姨娘刚走,六姨娘醒了。
六姨娘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跪在福寿院门外喊冤。说大夫人利用桑秋的亲事逼迫她替大夫人背黑锅,并且将大夫人如何胁迫骆庆、如何毒害骆庆的过程详细叙述了一遍。她还指出了大夫人藏匿那些贵重礼品的地点,就在城西的一家铺子。桑楚沐派人去搜,果真搜到了整整八箱礼品。
这一下,桑楚沐彻底怒了!立即下令将大夫人送去了佛堂,对外宣传的理由是:长乐轩闹鬼不干净,须迁往一处佛光庇佑之所,震住牛鬼蛇神,方能保大夫人无虞。
丞相府听说这个消息后,差点没吵上门来。之所以没吵上门,一来,罗氏认为大夫人的确是在丞相府就出现了发疯的兆头,真要承担责任,丞相府首当其冲;二来,罗氏本就是吃斋念佛之人,当然相信佛堂能驱除鬼煞。
然,韩正齐并不这么想。他的脑海中始终盘旋着王妈妈临死前的话。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妈妈让他将大夫人带走,定是有缘由的。但定国公府将消息封锁得水泄不通,桑柔又被禁足,他有心无力,真相离他似乎越来越远。
突然,韩正齐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或许,该是那人回来的时候了!
棠梨院。
桑玥在绣凳上坐好,飞针走线,一朵又一朵银色祥云在紫色的天幕上翻滚而出,栩栩如生到了极致,仿若就要飘出去似的。莲珠忍不住叹道:“小姐,你也教教奴婢吧,怎么绣得这么好?”
桑玥目不转睛,语气里含了一丝笑意:“嘴巴子越来越甜了,靖王殿下送的糖糕都被你吃了吧!”
茉莉也在一旁坐着绣活儿,她看了看自己的,再看看桑玥的,发自内心地赞道:“奴婢也想学,等小姐出阁时,帮着小姐绣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