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贵妃真的不知道,她昨晚换下的肚兜怎么会跑到了胡太医的手中?她的脑海里以极快的速度分析着一切可能。能接触到她贴身衣物的,除了乐女官,便只有浣衣局的宫女了。但浣衣局的宫女在她的管辖范围内,谁会有胆子动她的衣物?
她清冷的眼神如冰刃一般割过乐女官的眼角,乐女官吓得手脚冰凉,身子止不住地一晃。这一晃,落在冷贵妃的眼中,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冷贵妃跪在云傲的面前,哪怕做着俯首之姿,气势犹存,她敛起心里荡漾开来的一丝慌乱和紧张,竭力心平气和道:“皇上,臣妾没有和胡太医私通,许是有人从中作梗,偷了臣妾的衣衫。这皇宫,臣妾虽执掌凤印,却也并非一手遮天,从朝阳宫到浣衣局,中途经过了那么多人的手,有人包藏祸心偷了它,把它丢到胡太医的手中,以此来陷害臣妾,臣妾真是防不胜防。”
冷贵妃的话不无道理,尽管肚兜属于贴身之物,旁人极难得到。但皇宫不比深宅大院,深宅大院里,主子们的衣物都是在院子里清洗的,皇宫却是有着专门的浣衣局,便是皇上的衣物也得搁那儿去洗。中途被人偷,倒也不是不可能。胡太医捏着冷贵妃的肚兜,并不足以百分百确定,二人私通了。
慕容拓状似无比诧异地道:“哎呀!胡太医是不是受伤了?他的身上长了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多福海三步并作两步,行至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胡太医面前,一把扯烂了他的衣衫,露出肩膀和一小片胸襟,同一时刻,大殿内响起了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
妃嫔们和公主们只匆匆瞟了一眼便迅速错开了视线,那斑驳的吻痕,简直太过触目惊心了!
冷贵妃瞪了乐女官一眼,乐女官早已六神无主,此刻再被冷贵妃一吓,差点儿叫出了声。娘娘该不会以为那些痕迹是她弄的吧?她发誓,她真的没有!
桑玥冷冷一笑:“昨晚,胡太医只给两个人诊过病,贵妃娘娘和太皇太贵妃,大家总不会认为太皇太贵妃年近八旬了,还会这般生龙活虎吧?”
的确,那吻痕的颜色极深,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吸成那般模样?而大周的太医院是没有宫女的,眼下,还说胡太医跟冷贵妃没什么,大抵无人会信了。
云傲目眦欲裂,头颅里像有个锥子不停在转,他痛苦得按住额头,声音冷沉得像从寒冰地狱捞起的玄铁:“冷芸!你真是胆大包天!身为一国贵妃,执掌凤印,统领后宫,居然背着朕做出此等苟且之事!”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哪怕云傲能完美地应对朝堂的瞬息万变,也无法在妻妾与人私通这一问题上保持冷静,尤其,他的头,又痛得厉害。
冷贵妃的双手紧握成拳,她深吸一口气,隐忍着道:“臣妾没有,臣妾的心里只有皇上,臣妾从来没有背叛过皇上。”
桑玥心里冷笑,冷贵妃真是能扛,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还不把跟胡太医私通的人供出来。想想也对,不论是谁跟胡太医私通,都会坐实胡太医跟朝阳宫的勾结,那么姚贤妃和荀义朗的案子就能拨开云雾见月明了。
但是冷贵妃,这一次,你不承认,我也要逼得你承认!
桑玥发现云傲似乎头痛得厉害,快要支撑不住了,遂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台阶,从多福海的手中接过正要递给云傲的药,亲自送到云傲的唇边。
那微凉的指尖碰到他略微发紫的唇瓣,云傲先是一怔,尔后不可思议地看向桑玥,桑玥浅浅一笑,温婉恭顺:“皇上,保重龙体。”她这么关心云傲,并非对云傲有多少父女亲情,只是不希望事情发展到一半,云傲突然晕厥了。她绝对不能给冷贵妃喘息和密谋的时间,所以,云傲就是撑,也得硬撑着!
尽管一直渴望着,但云傲从来没有自桑玥的眼眸里捕捉到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关切,今儿是头一回,这种关切就像是亮煞夜空的一轮明月,皎洁明亮,不炽热,却余韵冉冉。云傲欣喜地服了药,心理作用使然,他的面色忽而就柔和了几分。
桑玥居高临下地看了冷贵妃一眼,二人一紫一白,两种裙裾有意无意地碰到了一起,宛若晚霞映飞雪、大地对苍穹,谁是最后的胜利者尚未可知,但起码此时,飞雪掩埋了晚霞,苍穹遮蔽了大地,桑玥站着,她跪着。
桑玥走下台阶,回到了姚贤妃的身旁。
云傲总算是凭着一股执念维持了短时的清醒,桑玥不再有丝毫拖沓,直奔主题:“荆统领说半夜发现了刺客才追入贤福宫的,请问刺客呢?”
荆统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那名刺客已经自缢身亡,他死前供认不讳,说他是丽妃娘娘宫里的管事太监,因为对贤妃娘娘心怀怨愤,所以才跑去行刺贤妃娘娘。属下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能碰到……荀大人!”
“哦,这样啊。”桑玥呵呵一笑,“荆统领大概还不知道吧?当晚有两名刺客,你只抓到了其中一位。”
荆统领古铜色的肌肤突然泛起一抹惨白,仿佛一头扎进了雾水当中,他愣愣地道:“是……是吗?”
“是啊,”桑玥顿了顿,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贤妃娘娘失足落水之后,胡太医给贤妃娘娘开了有毒的方子,胡太医在归家的途中故意碰到荀大人,又故意装出慌乱的样子,惹荀大人起疑,那时,天色已晚,荀大人入宫觐见多有不便,但是我出行之前,无比郑重地拜托荀大人保护好我的姨母,荀大人打听了贤妃娘娘近几日的状况,的确是十分不好,于是荀大人唯有冒着被杀头的危险,闯入贤福宫一探究竟。”
慕容拓就住在荀府,桑玥会和荀义朗走得近,这完全说得过去。
桑玥继续道:“荀大人刚到贤福宫的门口,准备命人通报,就发现了一名鬼鬼祟祟的小太监翻墙而过,他来不及多想,追了上去。那名小太监趁着夜深人静,溜进了贤妃娘娘的内殿,荀大人唯恐贤妃娘娘遭遇不测,在门口思量再三,终于决定进去把那小太监揪出来。可荀大人前脚刚进,后脚就来了荆统领。”
桑玥看向荆统领,“你进去的时候,荀大人和贤妃娘娘的衣衫都是周整的吧?”
荆统领尽管被桑玥歪曲事实的本领弄得晕头转向,却也无法在这个问题上撒谎,毕竟,他身后的两名侍卫也看到了,他点头,不假思索地道:“当时二人的确衣冠周整。”
桑玥满意一笑:“不管是胡太医还是小太监,都是受了贵妃的娘娘的指使,去陷害贤妃娘娘的!包括丽妃娘娘的管事太监,想必也是受了贵妃娘娘的唆使!”
荆统领暗自捏了把冷汗,蓄意谋害妃嫔和官员私通,跟抓获刺客不力相比还是轻了太多。他不明白,桑玥为何要放他一条生路?
云阳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他面色凝重地道:“桑小姐,你以为随随便便安排一个太监,就能污蔑我母妃?胡太医醉得不省人事,无法招供,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或许是你故意把他弄成这个样子,来陷害我母妃的。”
桑玥不以为然地笑了:“二皇子,我哪怕再得皇上的赏识和垂怜,也只在皇宫里来过三、两回,我有通天大能把胡太医灌醉成这样?就算灌醉一个人简单,那么,贵妃娘娘的贴身衣物,我总是没办法弄到的吧!”
“你或许还有同谋……”
“同谋?我在宫里就跟贤妃娘娘和淑妃娘娘走得亲近,你含沙射影地是要拖淑妃娘娘下水吗?这回是贤妃娘娘遇害,下一次,就轮到淑妃娘娘,是这样吗?”
“我没这么说!”云阳突然发现,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是掉进了桑玥的陷阱。
桑玥淡淡一笑:“那名太监后来被沈女官和贤福宫的宫人擒获,还请皇上宣他前来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