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权点点头,道:“这老白就是当年跟着张家大哥进宫救驾的黑衣人了。我记得当时有十几个黑衣人,这个老白功夫很是了得。”
阿狸笑道:“十七叔说的可是冷血十三煞吧?”
朱权微怔了一下,复又笑道:“看我也是习惯的想要隐瞒了,其实老白既然跟着你们,你们自然是知晓他的根基了。当年张家势力在江湖上也非同小可,阿燨舅舅的功夫天下无人能及,他调教出来的十三煞更是纵横天下,所向无敌,当日阿燨舅舅便是带着那十三煞救了皇上。”
阿狸朱高燨虽然听慕容秋风说过十三煞的事迹,可从来不知道他们与皇宫还有这么一段渊源。两人对视一下,阿狸笑道:“你舅舅这么高的武功,当年在武林中应该是赫赫有名啊。为何慕容却是不知道他的名字呢?为什么武林中人多知道十三煞,却不知道张老爷子呢?”
朱权闻言道:“张家的目的可不是作什么武林盟主,自然不屑江湖上的声名。世人只知十三煞,却不知其主人是何方神圣。张家富可敌国,阿燨舅舅更是有着自己的宏图大志,多年来一直隐身幕后,操控一切。张公的旧部也誓死追随前后,他们张家的势力不容小觑。便是我那个皇帝四哥,心中也对这个张家很是忌惮。”他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出来,看看朱高燨,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阿狸想起方才他与张浩然的对话,心中暗自想道:“张家这么个财力实力,如果想要造反,确实有许多便利条件,只是为何不反呢?难道是朱棣的原故?”继而明白朱高燨的那些哥哥们为何都对他总是忌惮几分,原来却是因为这些个原故。想来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等都明白其中利害,是以对他个个亲热十分,极尽巴结笼络之色。那苏樱又那般急切地想将孩子托于张家门下——忽地心中一动,也许是朱高煦暗中授意苏樱这么作也有可能,忽又想到张如烟来,想到她与朱棣朱权的关系,登时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暗叹这个豪门恩怨太过复杂,她的脑容量太少了,再想下去怕要死机。她不禁又开始啃指甲。
忽一眼看到那副画像,嘴角微微上扬,眉目含笑,阿狸便指着画像道:“十七叔,这个画上的人到底是你的翩翩还是阿燨妈妈?”
朱高燨脸色一沉,朱权却慢慢走到画前,以手轻轻抚摸画轴,轻声道:“这个自然是翩翩,只是与如烟生得相像而己。”阿狸心里兀自不信,却又不好冒然开口中,只好笑道:“这楼叫作燕子楼,想来是因为那个翩翩之故了。”
朱权轻叹一声,喃喃吟道:“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阿狸听他吟诵词曲甚为凄凉,心中微有触动,这个朱权当年也是一位位高权重的亲王,情感上却颇为不如人意。目光触及朱高燨,却见他瞪了她一眼,阿狸微怔,随即悄然娇笑。
正在这个时候,却听得外面传来些嘈杂人声,阿狸忙向窗外看去,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是天色大亮。原来那阿锦阿绣一早起来不见了朱高燨,心中着急,那里阿青不见阿狸,也叫嚷起来,慕容秋风闻声也慌了,带着她们一同出来,寻到湖边,却看到扶风老白在那里。扶风告诉他们二人在楼上,几人才放下心来。
阿狸看到阿锦他们,便知道不能再谈下去了。朱权亦道:“你们一宿没有休息,先回去睡个觉,我吩咐下人不来打扰。”朱高燨阿狸点头。
一时三人下得楼来,朱权自行离去。朱高燨阿狸分别回房洗漱,阿青拉着阿狸一顿埋怨,阿狸一点也不困,却也不耐听她唠叨,便假说又困又饿,让她去取些吃食。这边她偷偷地溜进朱高燨房中,倒把阿绣吓了一跳,阿狸笑道:“人呢?”阿绣冲里面努下嘴,阿狸便摆摆手,悄悄地进得里间,只见朱高燨歪在床上,两眼却是睁着,只盯着纱帐顶发呆。
阿狸轻轻来到床边,朱高燨看到她忙将脸扭向床里,阿狸早一眼看到他在偷着拭去眼角泪水,便也佯装没有瞧见,只是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朱高燨翻过身来,道:“你怎地不去睡觉?不困么?”
阿狸见他眼睛红红,便道:“你不是也没有睡着。”她捏捏他的手指,道:“其实呢,我觉得你很是幸运。天下再没有比你更幸运的人。”朱高燨不解,阿狸笑道:“你自己想想,你亲生母亲虽然只生了你,但今日你也知道她对你有多少挂念。徐皇后接着将你养在身边,对你亦是爱若亲生。这就是说你这一生有两个母亲,享受了两份母爱。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很是幸福么?”
朱高燨微微有些哽咽,道:“这个道理我明白,我只是在想着母亲与父皇之间竟然有那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如果今日不是十七叔提及,我又哪里知道呢?”
阿狸突然一笑,朱高燨见她笑得古怪,便道:“你又想胡说些什么?”阿狸道:“你说你妈妈与那个翩翩是不是一个人?”
朱高燨扭头道:“十七叔不说了么?她们不是一个人。”阿狸呵呵笑道:“其实你心里很明白,你妈妈十有八九便是那个翩翩。不然你十七叔为什么会对你妈妈一直放心不下?对你也是关心辈至。你可见过他对别的侄儿有像对你这般的么?”
朱高燨一时无言以对,但依然嘴硬道:“那你说为什么我妈妈却是不承认呢?十七叔也只见过我妈妈侧脸,只凭那个美人痣怎么就肯定两者就是一人?”
阿狸心中一动,却笑道:“说的也在理,你妈妈为什么不肯认他呢?大人的世界真是复杂,叫人捉摸不透。”
此时阿锦端着些饭菜进来,道:“想着你们也饿了,且来进些饮食。”朱高燨忙借机来岔开话题。阿狸看到食物,想起阿青,道:“啊呀,阿青定然在等着我,我要回去了,不然她又唠叨。吃了便睡去,困死我了。”
说着几步跨出房去,阿锦在后面直摇头。
二人这一觉直睡到晚上方才醒过来。那边朱权着人准备好酒菜送过来,又有朱盘烒兄弟相陪,大家一翻欢聚夜深方罢。次日朱盘烒又陪着他们在周边闲逛一番,只是不见朱权出来。阿狸问及,才知他这两日住在西山,并未回府。
朱高燨与慕容秋风本来就关系深厚,为着阿狸之故,比先时更加近了一层,是以张浩然与张如烟兄妹的故事也由阿狸慢慢告诉了他。慕容秋风震惊之余,倒是有些担心起朱高燨来。
第三日一早,朱盘烒送二人出城,朱权仍然未露面,只是着人叮嘱一番。朱高燨阿狸与朱盘烒分手,来到滕王阁,那张浩然已在那里等了些时间,见到他们说了几句,一行人便向着苏州出发。
晚间到了太湖边上,湖边已有人备了一艘华丽画舫,并着几只小船,张浩然带着朱高燨阿狸等上了画舫,跟着的侍卫便也分别坐到其他小船上,在月色之中,行驶一个时辰后,远远地看到一座小岛,岛边已有些人手中持着火把等候。众人弃船登陆,载着侍卫的船只却开向别的方向,见阿狸狐疑,不及她开口,张浩然便盯了她一眼,对朱高燨道:“你那些侍卫我让他们住在旁边的小岛上去,没的我看见了心烦。”
朱高燨知他心思,暗想如此最好,跟着的人多嘴杂,难免生出许多事非,便也没有说话。
阿狸放眼望去这个小岛却也不大,岛上树林葱郁,虽是夜间也是极美。她偷偷问朱高燨道:“这个是你舅舅家的产业么?”朱高燨摇头道:“我从未来到过此处,哪里知道。”
张浩然听到了,扭头道:“此处叫作何欢岛,是我们太湖里的一个小岛之一。岛虽不大,倒还清静。”
何欢岛?阿狸暗想你们张家是不是还有个何惧岛?还之一,真是家大业大!她问道:“你带我们来这里作什么?你不是去雁荡山么?”
张浩然道:“苏州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下。这些日子我们暂时就住在这里。等我理顺了再带你们上雁荡之巅。”
说话间来到一所庭院,张浩然对朱高燨道:“奔波一天,你们且去休息,等明日再来闲话吧。”着人带他们去各自房间,自己却叫上老白自行离开。
阿狸被婢女带着走了不少路才到了住的房间,又问朱高燨住的地方离此处有些距离,心中便不高兴,暗道:“这个老头子偏偏让我住在这里,想来又借机会诱惑阿燨作什么太子去。”便心中打下主意,不能着了张浩然的道。
次日一早,阿狸醒来,只略洗了一把脸,便出来找朱高燨。阿青在后面嘀咕道:“慌什么呢,也不过一晚没见罢了。”阿狸佯装没听到,来到前面院子,却见老白立垂手侍立那里。
阿狸随口问道:“老白,你家主上呢?”
那老白两眼转了几下,面无表情道:“主上自然与少主在一起。”阿狸一听便急了,道:“他们晚上一处休息的么?”老白却是白眼珠朝外,不答话。阿狸气得直冲他鼓腮帮子,却也怕被他再次打飞,不敢招惹他。顿下脚便往大厅走去。只见来来往往的一些人,在厅前排成一列,鱼贯而入。
阿狸停下脚步,听到里面有人吆喝着:“流连岛米百担,茶四百斤。”一人捧着册子出来,又听里面人吆喝道:“千叶山茶千斤,野味百只。”
阿青奇怪道:“他们这是作什么呢?”阿狸敷衍道:“想是地主收租吧。”阿青道:“啊,这么多人,四殿下那个……”她忙改口道:“公子的那个亲戚倒是个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