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闻言甚是尴尬,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朱高燨古怪地笑笑道:“你不是说你们那里的人很开放么?怎地你忽然这么拘谨起来?”
阿狸一把推开他,略带恼怒道:“到了你们这里当然要遵守你的礼节了!”
朱高燨悠悠道:“这个时候你倒这么守礼了。真是难得。遵守便遵守了,你怎么好像恼羞成怒似的。”
阿狸张张嘴,道:“谁恼羞成怒了?”她掩饰地看看窗外,道:“这里就是这么小天地,真是闷也闷死了。不如青荷别苑里面敞亮。”
朱高燨看看外面的院子,道:“这里是小了些,我们明天就御花园里走走,那里自然敞亮。”
阿狸走过去爬在窗子上,叹气道:“现在这个季节,就是御花园里也只有一片绿色,有什么可看的呢?”忽然心思一动,扭过头来道:“我们去那个绻烟阁,好么?”
朱高燨脸色微变,看着她不说话。
阿狸吐了下舌头,悄道:“阿绣说那里是宫中禁地,不能去么?”朱高燨还是不语,阿狸不想他作难,便笑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不能去就算了嘛。”心里却想着那园子里面有些奇花异草,还有那架水面上的秋千。
朱高燨看她眼中有些惋惜之意,便道:“倒也可以带你过去那里,只是要下午了。”
阿狸跳了起来,叫道:“下午是就下午好了,无所谓的。”又看看朱高燨,心里暗道朱棣对这个小儿子还真是宠爱的很,这个绻烟阁禁地,别人去不得,他却可以进去。
次日,街市口刑场上,纪纲被押到行刑之处,跪了下来,准备接受凌迟的酷刑。
凌迟也称陵迟,即民间所说的千刀万剐,是最残忍的一种死刑,将人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共需要用三千六百刀,在行刑之时还要保证犯人处于清醒状态,并且要在最后一刀处死罪犯,方算行刑成功,手法之残酷,实为惨不忍睹。
纪纲此时已经面如土色,他闭上眼睛,只等着行刑时刻的到来。忽听到一阵喧嚷,他眼开眼睛,只见汉王朱高煦拨开人群,大步而来。他一身白衣,眼睛红肿。纪纲看到他,冲他微微一笑,道:“多谢殿下来为我送行。”
朱高煦冲他点点头,道:“纪兄,本王却是无能,救不了你了。”
纪纲道:“殿下不要太过在意,想我纪纲,跟着皇上多年,风光无限,却也骄纵过甚,犯下大错,我有今日实在是咎由自取,殿下能来送我最后一程,纪某已是心存感激,只愿殿下以后能功成名就,达成所愿,纪纲再无遗憾。”
朱高煦咬咬牙齿,半晌道:“纪兄心意,本王已然明了。”他回首道:“来人,拿酒来!”
跟随的枚青端上了两碗酒,朱高煦拿起一碗,放在纪纲的嘴边,纪纲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道:“多谢殿下。”
朱高煦也举起酒来一饮而尽。
此时一旁的刽子手过来,道:“时辰到,犯人行刑!”
纪纲看着行刑之人端着的托盘,盘中放着许多小刀和钩子,眼见行刑之人左手拿起一只小钩子将他面上皮肉勾起,右手拿起小刀来手起刀落,登时血流如注,割下一块皮肉下来,纪纲面部抽搐,却强忍疼痛笑道:“这刀钩就是如此削去我骨肉么?”又复对朱高煦道:“受这刀钩数千下,倒不如战死沙场爽快!”已痛得额头渗出冷汗来。
朱高煦亦知道凌迟之刑残酷,眼见行刑之人手起刀落,又是一块皮肉下来,情景之惨,令人毛发竖立,又见纪纲面部已然扭曲,想是在强忍痛楚。他眼见此惨烈之状,又想纪纲要如此连受三天,多达三千多刀,这一切却都是为他之故,不禁悲愤难耐,眼中涌起潮意,忽地抬手抽出腰间宝剑来,剑尖对住了纪纲的心口处,纪纲明白他的意思,眼睛闪过欣喜之色。朱高煦嘶声道:“纪兄,一路走好!”
行刑之人吓了一跳,刚要叫,却被枚青王斌等以刀制止了。纪纲则流露出感激之情,知道他不想自己身受千刀之苦,便道:“多谢!”身子往前倾去。
朱高煦手往前送,一剑刺入纪纲心脏之内!看着纪纲身子倒下,气息已无,朱高煦方缓缓抽出宝剑,眼泪流了下来。
行刑之人见犯人已然死去,指着朱高煦道:“你、你……”却不知如何是好。
监斩官跑过来看到这么个场面,却也目瞪口呆,朱高煦却也未看他一眼,用衣袖抹了剑上的鲜血,将剑插回鞘内,带着枚青王斌转身大步离开了刑场。
阿绣刚刚出了大殿,就看到阿松阿柏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两人脸色刷白,阿绣疑道:“这大热天的,你们两个怎么直冒汗?可是中暑了?”忽地明白过来,喝道:“好啊,你们两个去街市口了?”
阿松阿柏点点头,忽地又摇摇头。阿柏忍不住,跑到墙角吐起来。
朱高燨与阿狸这个时候正好走了出来,阿绣忙上前去。朱高燨道:“我跟阿狸出去略逛下,你们不用跟着了。”转眼看到阿松阿柏的样子,很是不解,微微皱起了眉头。
阿狸冲他们扬声道:“怎么回事?你们偷吃了什么好东西?弄得这般狼狈?”
阿绣嘲弄道:“那个纪纲今日在街市口被处凌迟之刑,这两个家伙心里好奇过去看了。哼,就这么个胆子还去看杀人,看看,自己倒吓得不轻。”
阿狸心中一凛,道:“你说纪纲被杀了?”
阿绣点点头。阿松扶着阿柏走了过来,给朱高燨见了礼,朱高燨挥手令他们起身。
阿松苦着脸委屈道:“姐姐们不知道啊,幸好你们没有去,真是惨不忍睹的,我只看了一会就开始吐了,还有许多人一开始就吐了呢。那行刑官喊一嗓子就下手一刀,那一刀下去一片肉,一片肉下来一片鲜血,后来血肉模糊的,我都不敢直视了。”
他话音未落,阿柏又奔到墙角继续呕吐起来。阿绣嫌弃道:“你快把他扶进屋里去,再把吐的清理一下,让阿锦看到了有你们好看的。”回过脸来看到阿狸脸色也很不好看,便道:“怎么,你听着也害怕了?”
阿狸一时想起纪纲来,心中不忍,便没说话。
阿绣看着朱高燨笑道:“我可不会安慰人。”
朱高燨当作没有听到,转身就走,阿绣急忙推了阿狸一把,道:“你快跟了去吧。”
阿狸急忙跟了上去。两个人一同出了永庆殿,往绻烟阁走。阿狸看看朱高燨,道:“你听到纪纲处死怎么没什么反应?”
朱高燨淡淡道:“纪纲自靖难之时跟随了皇上,因为胆略过人弓马娴熟而被皇上赏识,近而成为皇上亲信,多次跟着出生入死,很得皇上倚重。不过随着他的官职越来越大,他日益骄奢,中饱私囊、强取豪夺之事时有发生。有一次为了争夺一名美色女道士,他与阳武侯薛禄发生争执,竟然将薛禄打成重伤。皇上虽然没有将他重罚,却也心中很是不喜。再加上他与汉王牵扯不断,已是犯了大忌,早晚他必死无疑。今日被杀是意料之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