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燨进得大帐,先给朱棣行礼。朱棣摆手让他起身。他脸上隐有怒气,想是适才刚刚发过火,朱高燨便也不敢多说,只把方才太医给胡善祥的诊治结果说了一下。朱棣听后,道:“既然如此,就让胡氏留在此地养病,待身体好了再回北京不迟。”
朱高燨应声答应。朱棣问道:“阿基呢?”
朱高燨忙道:“方才还在一起,只说去巡视大营,想来与众将军都在营中巡查。”
朱棣闻言沉默不语,半晌道:“可惜了这孩子。”朱高燨心中吃惊,嘴上却笑道:“父皇何出此言,阿基自小便得父皇栽培,文武兼修,纵然有什么过错,他年纪尚幼,着人细细指导便是,怎么会说出可惜了这言语呢?”
却原来经过传国玉玺之事,朱棣对朱瞻基大为改观,认为这个长孙有着帝王之材,竟然动了想立他为皇太孙的念头。自思儿子不行看孙子,如果将皇位传于老大,那么将来朱瞻基便有可能登基,可是如果将皇位传于老二,老二的皇位必定要传给他的儿子,那么朱瞻基便没有机会作皇帝,仔细想老二家的几个孩子里,能比得上朱瞻基的却是没有。他心里既然有了立朱瞻基为皇太孙的想法,为着朱瞻基的原故,心里竟将平时对太子的不喜之心减轻许多。可谁知道在这个当口却发生了意外,原来这次朱棣北征回朝,太子早早的就安排金忠等候在沙河接驾,哪料到当日却因为一些疏忽,导致接驾迟了些。那朱棣本来是凯旋而回,却被这点小事搞得颇为扫兴,他明着斥责金忠,暗地里又迁怒于太子,连这等小事也做不好,将来如何治理国家?原本心中对朱高炽的厌恶之情又涌现出来,再加上身边一些人见风使舵,在他耳朵边吹着太子私自作主更改法令等事,他更是怒火上升。为着大军还在途中,他隐忍不发,却暗自派出纪纲先去到北京城,暗地查找太子不轨之事,只待他回到北京再做打算。
此时朱高燨说到朱瞻基与军中众将巡视大营,朱棣更加觉得朱瞻基小小年纪,便能得到营中将士的拥戴,愈发显出他精明能干,便思想如果朱瞻基是老二的长子该多好,那么他将来传位于老二朱高煦,迟早这个皇位也是朱瞻基的,只可惜朱瞻基却是老大的长子,是以他脱口而出“真是可惜了”。
朱棣这里心中百转千回,那里朱高燨也是跟着他思索万千。他隐隐觉得此次接驾来迟之事尚未完结,只怕后面有更大的狂风暴雨。
朱棣听得朱高燨相问,却是一笑,不再说什么,忽然道:“胡氏需要在此地养病,不如你也留在此地陪同,待她身体好了,再一同回去。”
朱高燨愣了下,心中很是不愿,却又不想朱棣为此小事烦心,只得道:“儿臣遵旨。”
次日朱棣带领大军继续启程。朱高燨则留下来陪同胡善祥。慕容秋风与阿狸阿青自然也留了下来,百里飞雪跟随朱瞻基进北京。
朱瞻基走的时候恋恋不舍,悄悄对阿狸道:“你不能跟着我们一起先去北京吗?”
阿狸道:“没有办法啊,你小王叔在哪里,我就只好在哪里。”心里却道:“那朱棣回去便要找太子的麻烦,我还是远远离开安全一些。”
朱瞻基颇为失望,却也不再说话。要搁着以往,朱瞻基会央求着皇爷爷让他留下来,这次却是不能。皇上为着接驾来迟之事恼怒,依他的性格不会轻易罢休,必定会事后算帐。朱瞻基跟随他几年,也能猜透他的心思,所以他必须陪着皇上回北京,以防中间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好先作个周旋。
却说胡善祥留下养病,地方的官员自不敢怠慢,先是收拾出一所精致的宅子让他们住了进去,又把地方上的名医请来诊治,她本是染得风寒,需慢慢治疗将养,一时间大夫来往不绝,她的病断断续续,竟拖了一个多月才好。
这些日子来,阿狸天天看着朱高燨在胡善祥所住小院出出进进,又目睹垂柳颐指气使的架势,自是又恼又烦。为了避免发生没必要的冲突,阿狸尽量不去胡善祥的院子,终日里要么帮阿绣作些杂事,要么便与阿青外面四处游荡。
这一日阿狸来到偏院,百无聊赖地踢些石子。远远地看到朱高爔走来,来到她身边,道:“怎么,这么垂头丧气的样子?”
阿狸叹了口气,道:“你天天守着你的美人,阿绣也忙着人前人后的照顾,我是手笨脚笨的,不敢再添乱,也无聊得很,只好自己消遣了。”她看看朱高爔,道:“昨日听说胡姑娘能坐起来了,看来应该是大好了。你也放心了吧。”
朱高爔却是淡淡一笑,不接她的话。
阿狸心里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忽见垂柳走了过来,到跟前给朱高燨屈身行礼,道:“我们姑娘请殿下过去。”
朱高爔忙道:“可是她病情反复了吗?”垂柳笑道:“那倒没有,只是觉得有些闷,想请殿下过去说话而已。”
呵呵呵呵!阿狸嘴角咧了四下,想说说话?阿狸忽然醋意涌出,转眼又看到垂柳眼中几丝讥讽,不由得妒火心中升起,恶从胆边生,在心里已挥舞着赏了垂柳十几拳,面上却微带着笑意,生恐有失淑女风度——虽然她也不认为自己是个淑女。
忍!我忍!阿狸扭过头去。听得朱高爔转身而去,她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远远地往前方掷了出去,打得远处一群大白鹅嘎嘎四处逃散,有一只白鹅瞪了她几眼,忽地竟然冲她奔了过来,长长的脖颈伸直了,铲向她的双腿,吓得她撒腿便跑,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这畜生也敢来啄她!
回到房间,难得却看到阿绣提早回来了,阿狸道:“你吃了吗?我给你留的饭菜在食盒里,还热着呢。”阿绣道:“方才在胡姑娘那里略吃了点,现在也不饿。”阿狸道:“哦,她对你挺好的啊。”语中含着些酸气。
阿绣道:“胡姑娘的性格温顺,对下人也好。”阿狸撅起嘴道:“可她的侍女对我却不怎么样,尤其那个垂柳最是可恶。”阿绣笑道:“扶风告诉我了,你不要理她,她素来对人就是如此,总想着胡姑娘将来有个好的出处,她跟着自然也有好造化,忠心为主嘛,计较她作什么。”
阿狸委屈地道:“为主就为主嘛,干嘛针对我啊?你看她家姑娘病了,她一直来找你做这个做那么,独独对我正眼不瞧一下,也不与我招呼,害得我也不好多问她家胡姑娘的事情。”
阿绣取笑道:“可能她是想四殿下对你太好了,心里替她们姑娘鸣不平,与你置气吧。”
阿狸狠狠剜了她一眼,阿绣忙道:“别瞪我,你看四殿下把你给宠的,你做什么他都任你去做,做错了也不说你,锦姐姐罚你了,他还替你遮掩。你以为大家看不到么?许是垂柳见殿下这么纵容你,怕以后她家姑娘过来后会受到什么委屈,所以就对你怀有敌意。”
阿狸叫道:“我能给她什么委屈嘛。我不过是个侍女,她将来过来了就是王妃。哪里有侍女欺负王妃的道理?”忽然又问道:“这事情定下了吗?四殿下是要娶她吗?”阿狸笑道:“应该是吧,你看这次出征,是皇上亲点的让胡姑娘随着四殿下一起,这不是很明显吗?怕是回到宫里,就会正式下旨。”
阿狸哦了一下,不再说什么。
这天一早听得外面马声阵阵,阿狸跑了出去,一眼看百里飞雪,她大叫一声,欣喜异常。百里飞雪下马,侍卫接去马匹,阿狸看他一身的风尘,想是经过长跑跋涉,她叫声“百里大哥”。百里飞雪点点头,来不及与她多寒喧,直接道:“四殿下在哪里?”阿狸猜他必有要事,便道:“你随我来。”
她带着百里飞雪来到朱高燨房间门口,高声道:“四殿下,百里大哥进来了。”掀帘进内,朱高燨见到百里飞雪,微微吃了一惊,道:“你这般匆忙,可是有什么变故?”
百里飞雪见过礼后,道:“长孙殿下令我马不停蹄赶来,北京确实出了大事。”阿狸这边忙给他倒上茶水,百里飞雪知道她是自己人,言语也没有回避,继续道:“皇上回到北京后,就以皇太子没有及时接驾及贺表用词不当为由,大加责备太子,并命人把辅佐太子的黄淮、蹇义、杨士奇、场溥、金问等各位大人都拘捕起来,从南京押到了北京。此次接驾的金忠金尚书,因为替他们几人说话,也被皇上关了起来。长孙殿下怕接下来还有人被牵连起来,所以命我前来告知四殿下详情,看下来如何打算,并再三提及如果可以,请四殿下早日启程回北京。”
阿狸心中这便是朱棣又在动心思换太子了。她倒好了茶退了出来,看到扶风,便站在扶风身边,扶风看了她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房间里朱高燨眉头紧皱了起来,道:“当时皇上从这里离去之时,并没有表现出十分的不满,怎么一回到北京,就有如此雷霆之怒?”百里飞雪道:“朝中汉王殿下的人一直对太子殿下多作诋毁,凡是太子殿下处理的各项政事,都在陛下面前挑拨,陛下一时盛怒,就关押了辅佐太子的官员。”
朱高燨良久不语,思索半晌,忽道:“我倒觉得这次不用那么慌张。皇上关押的几个人里,蹇义、金忠、杨士奇三人是皇上一直以来颇为倚重的老臣,三人从靖难开始一直跟随着皇上,皇上对他们不会大加责罚,应该会很快就会出狱。至于剩下的黄淮杨溥金问三人因为职位略低些,皇上可能会关的久一些,但性命应该无忧。你现下回去,把我的话带给长孙殿下,让躁少安毋躁,不要轻易作出什么举动来。我也马上动身,尽快在你之后赶到北京。”
百里飞雪点头道:“谨记四殿下吩咐,我即刻去办。”朱高燨道忽又道:“如果那三位大人被放出来,让长孙殿下私下去拜访杨士奇,长孙殿下自然知道如何去作。”百里飞雪急忙答应。朱高燨道:“你连日奔波,且歇息会儿吧。”百里飞雪却道:“长孙殿下心急如焚,急等我信息。我还是快些上路的好。”
百里飞雪稍加整顿,就要动身,朱高燨慕容秋风送他出门,阿狸阿青跟随着。阿狸颇为不舍,道:“怎么刚来就走啊。我还没跟你说话呢,我心里很想你呢。”旁边慕容秋风则道:“被你想可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