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狐部毡帐内,奶酒和烤肉都已呈上,但坐于上座的晋使却无心食用,正黑着脸一言不发。陪在一旁的狐伯忙解释道:“晋使稍候,已经派人去寻重耳了,他马上就到。”
重耳与吉格在大草原上玩累了,刚回到部族,马上就被叫进部族毡帐。
“狐伯,您找我?”
一见重耳进来,晋使忙整理了一下衣装,挺直身子注视着面前的公子。狐伯朝重耳点了点头,指着晋使向重耳介绍道:“重耳,快过来!这位的确是晋国派来的使臣,是来带你回晋国的!”
狐伯居然这样说,重耳看了一眼晋使,不禁有些怔愣:“回晋国?我为什么要回晋国?”
狐伯神色复杂地看着重耳,欲言又止。这时,晋使走了过来,取出一份帛书,高声诵念:“重耳原是晋国二公子,降生后因避忌时运,交由母族抚养,现已成年,奉君命召回,不得延误!”
晋使念完,将帛书一收,递给重耳道:“重耳公子,这是我晋国国君亲赐的帛书,你赶紧收拾一下,随本使启程吧。”
重耳看着帛书,神色怔然,突如其来的一纸帛书,让他从一个孤儿瞬间成为晋国的公子,让他立马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与众人的簇拥。可他并没有去接那份帛书,怔怔地看着狐伯问:“狐伯,他说的是真的吗?”
狐伯知道无法再瞒下去了,只得点头道:“重耳,是时候该回去了!”
重耳愣住了,眼中写满迷茫,像是质问又像是自言自语:“我是晋侯之子?那他为什么把我扔在这里不闻不问?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现在却让我回去?”
没想到重耳会如此质问,晋使听得一脸尴尬。
重耳眼圈微红,声音也颤抖了,他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出三个字:“我不回!”
说完,他一转身就掀开帐帘跑了出去,瞬间无影无踪了。狐伯神色微苦,他伸出手想阻拦,但只叫了声“重耳”,便觉得所有说服的话在重耳方才那番话之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重耳独自来到水滩边,坐在草地上寂寞地吹着埙。
他很喜欢埙的声音,这简单的乐器能发出空寂辽阔的声音,以往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都会拿起埙,吹一曲,心灵会随着空灵的音乐安静下来。但此刻,他却越吹越心绪不平。
因为这件事简直太荒谬了!
从记事起,他就跟着狐伯在这片草原上长大。因为无父无母,他小时候常常被其他孩童取笑欺负。他曾经哭过,也曾埋怨上天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可哭过之后,回答他的,只有无声的苍穹和既定的命运。
他已经决定了接受这样的命运,但现在却有一个晋国使臣来告诉他,他花了十八年好不容易咽下去的真相是假的。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以为逝去的双亲,其实一直都在,还狠心抛弃了他十八年。
孤独的他坐在水滩边,将一腔怨气吹入埙里,化成沉重且悲怆的低鸣。
身边有人坐了下来,重耳没回头,他知道那是吉格。每次他悲伤难过的时候,大咧咧的吉格总会默默陪着他,重耳上山他也上山,重耳下水他也下水。两人虽非血亲,却胜似兄弟。
吉格现在的心情也不好受,他知道从晋使拿出帛书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好兄弟终将被带离这片草原。
重耳一曲吹完,吉格安慰他道:“小时候部落里的孩子们常常欺侮你,管你叫野人,想不到你非但不是野人,居然还是大贵人!”
“什么大贵人?我分明就是一个被父母嫌弃的苦孩子!”重耳忍不住向吉格抱怨道:“吉格,我真不明白,他们生了我却不要我,把我扔在狄国十八年不闻不问,现在又突然要我回去!他们当我是什么?”
吉格安慰道:“天底下绝没有不是的父母,他们这么做肯定是有苦衷的,你想想,从小到大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给你送书,还有人暗中教你功夫、传你医术,想来都是你父母安排的,他们并没有不管你,可能真是有难处。”
听吉格这么一说,重耳不由回想小时候发生的一些奇怪的事情。
重耳从小就很喜欢读书。草原上的生活单调乏味,每日除了日升日落,就是放牧牛羊。小小的他走不出这片看不到边的大草原,可每当他读书时,他的思想都能飞得很远。那些他闻所未闻的神奇风景,那些做着大事,守护天下的人,都让他憧憬不已。
但因为太穷了,他手上的竹简书很少很少,只能翻来覆去地看,几乎要把那几册竹简书都翻烂了。直到有一天清晨,重耳起床推开房门,竟然发现门外放了一堆竹简书,而且全是他没看过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