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介绍完,才想起看向杨岚航:“你们……”
“我和凌凌在交往。”杨岚航答。
“交往?是吗?”凌凌的爸爸笑着,抓抓她的手,又拍拍她的肩,不仅举动上显得不知所措,连语言都有点语无伦次,“好!好啊……有眼光……”
杨岚航的妈妈感受出气氛有点反常,急忙转移话题:“你们坐了那么久的飞机,路上一定饿了,快点坐下来吃东西吧。”
“伯母,我和航刚回国,因为太匆忙都没来得及先去拜访您和伯父。”
“没关系!”她笑着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过来坐。”
“谢谢!”凌凌努力想从杨妈妈的表情猜测她怎么看她,可她的笑容还是那么亲切,和上一次见面时完全一样。
凌凌刚坐稳,看见爸爸夹了一块牛肉放在她的盘子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就像从前一样。
那油腻的味道让她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可她还是强忍着放在嘴里。
她记得小时候家里条件并不好,或者说那个年代整个中国都很落后。猪肉对他们家来说称得上“奢侈品”,逢年过节才有机会吃一次。妈妈总说要留给爸爸,可每次爸爸都会把肉夹给她,目不转睛看着她吃下去。她总是吃得回味无穷,唇齿留香。
后来,家里顿顿有肉吃的时候,爸爸却不回来了。
凌凌刚把油腻的牛肉咽下去,胃里就开始纠结,她忙掩口跑到卫生间,吐得干干净净。
洗净了脸,抬起头时,镜子里那张面白如纸、泪迹斑斑的脸,让她仿佛看见了十四岁的自己。
十四岁的她每次见过爸爸,都会在镜子里看见这样一张泪痕斑斑的脸。那时候,她很想爸爸,想爸爸出差回来买漂亮的裙子给她,想睡觉的时候躺在爸爸和妈妈中间牵着他们两个人的手,想放学的时候爸爸接她回家,蹲在她面前问她一天都学了什么新字。
可惜再也不能了。这份父爱就像是刀,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划上了难以磨灭的伤痕。
她的思念,她的期盼,一句都不敢告诉妈妈。她甚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敢让妈妈看见她的样子,因为那时的她清楚地知道,一旦被妈妈发现,她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可是,初中毕业的那天,爸爸把她送到街边,她望着他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才一个人蹲在街边哭泣。忽然,妈妈不知从哪里走出来,拉起她,大声对她说:“不许哭!他不是你爸爸,他不配!”
她被吓得傻掉。
那天很冷,冻得她浑身都在发抖。
从那之后,妈妈带她去了山东的外公外婆家,给她改了姓,还把她送进了一所封闭式的高中,她再没见过爸爸。每一次,她只有看见银行卡上的数额越来越高,才会确信爸爸并没有忘记她。几年之后,凌凌偶然间听见外公提起,才知道爸爸曾经来过山东,想见见她,可是妈妈骗他说,把女儿送出国学习了。
爸爸曾问过妈妈很多次:“女儿究竟去的哪个国家?”
她说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为什么哭?”杨岚航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凌凌才看见镜子里多了另一张忧虑的脸。
她忙擦干脸上的水迹:“没有啊,我刚刚洗过脸。”
他转过她的身体,托起她的脸,为她擦擦眼角和唇边的水滴:“你不是很想他吗?我看得出他也很想你。你应该高兴才对!”
凌凌低下头,看着脚下如明镜般的大理石地面,说:“我倒希望他不想我,希望他是个狠心无情的爸爸。可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在我小时候,他每天回家都会先问凌凌回来没有,每天睡觉前都会先到我房间里给我关灯;我哭的时候他就抱着我坐在沙发上给我讲好笑的故事;我笑的时候,他就摸着我的头发跟着我傻笑。可是,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就因为一张离婚协议书,他就再也进不了我们的家门,妈妈就天天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我童话一样的生活被他终结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始终都是你爸爸。爱没变,只是表达的方式变了而已。”杨岚航笑着轻拍凌凌的头,柔声说,“最多以后睡前都是我关灯,回家时我先打电话问问‘我的老婆回家没有?’。你相信我,他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
凌凌趴在他胸前,心里遗憾的阴影渐渐地消散。
“凌凌,你的脸色很差,我先带你回去,明天我帮你约他出来单独见面。”
“不用了,我没事!只是吃不了油腻的东西,很正常的反应。”
“正常?”
“怀孕都这样,死不了的。”她故意说得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