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说了是人情,何必锱铢必较。”
“可你似乎有些沉溺于男女之情。”
一句男女之情,水中的影子与岸上的人同时静默。
半晌,嵇炀徐徐道:“不够。”
青梅之情,不够。
患难之情,不够。
儒慕之情,不够。
呼之欲出的答案,引得水中的心魔之影一声嘲笑:“那什么才是够的?”
水面之下似乎开始沸腾起来,一些幽暗的鬼影在水下浮浮沉沉,那些是阴祝,是人世间绝大多数执念的聚合之物。
心魔按着心口,眼里似有一条冥河在流转。
“我听见了,你在自制,你想要撕碎她的禅衣,啮噬她的表象,控制她的七情……是不是唯有这样,你焦渴贪婪的胃口才会被填满?”
句句都是充满诱惑的诛心之问。
“此问,有失君子之礼。”嵇炀俯身,拨散水中的心魔之影,震荡间,轻声低喃。“至少我和师者不一样,她的安宁与公义,同样为我所悦。”
就在水面从破碎的状态,渐渐重新合为一面水镜时,镜子里悄然映出第二人的影子。
“少苍。”
似乎是回应他出来求食的心魔,嵇炀感到一个柔软的身子依在自己背上。
“阿颜,出家人饮酒乃破戒,我是否可认为,其他戒律于你,也是可有可无?”
南颜眼睛稍稍有些湿润,不自觉地趴在嵇炀背上,呼吸间,热气喷洒在嵇炀背后蝴蝶骨中央,压低了声音道:“我是造业之路,多一业,少一业,都不过是地狱浮屠之地……少苍,少苍呀。”
她一连喊了他许多次,嵇炀都没有应声,片刻后,他直起身,转身将南颜半拢在怀里,语调温沉道。
“阿颜,可倾心爱慕过什么人。”
南颜的眼神迎上去,略有清醒,但神智仍不失。
“佛者,爱世间之众生。”
嵇炀并未有异议,而是顺着她的话续问道:“我是你眼里的众生吗?”
怎么不是?
南颜混混沌沌地想,少苍是山间月,是夜上星,朗朗如大日灼海,是她永远也不愿相负的人。
她抬眸看着对方似是蕴藏着她读不懂的情意的双眼,不自觉地开口,说的却是远胜于风花雪月无数的誓言。
“我修杀生佛,入黄泉后,承红莲业火,受诸邪反噬。在此之前……少苍,若有一日你失其心,莫忘,我纵入炼狱,仍愿化扁舟于川上,渡你入彼岸。”
她说完,便在嵇炀怀中沉沉睡去。
嵇炀让她倚靠在肩上,眸光望向虚空处,不知对谁低语——
“所以你看……从来不是我心生贪恋,是她抓着我,割不断,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