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天黑得晚,临近宫门落钥,天才暗下来,一弯弦月挂在半空,冷眼照着热闹的世间。
赵昭仪身边的大丫头春明怀里抱着个小小包袱,一路躲躲闪闪,往天波门旁边的小门洞过去。
那门洞是外头送菜蔬柴炭,以及宫中往外送垃圾废物,和杂役们往来进出的地方,宫里诸内侍侍女等,家里有急事偷偷见一面什么的,也都是在这里。
她阿娘前天递话进来,她大哥被一匹惊马拉的车翻倒砸在腿上,砸断了腿,赶车的是个外地人,一看砸了人,还不只一个,当时就吓跑了,那马是匹老马,车子摔散架了,五六个被砸被撞的,只能自认倒霉,她大哥伤的最重,只能自己看病吃药,家里没钱了。
春明把这小半年的月钱赏钱和几样值钱的东西收拾了一个小小包袱,捎了话。
春明躲躲闪闪一路急走,离门洞一二十步,就看到站在盏灯笼下,伸长脖子不停的往里张望的二哥。
春明松了口气,忙紧走几步,“二哥。”
“大妹,你可算来了,再晚就得关门了。”春明二哥也长长松了口气,他站在这里,提心吊胆。
“天黑得太晚,天不黑我哪敢出来。这包袱你拿好,里头有……”春明将怀里的包袱塞到二哥怀里,正要交待几句,一个阴沉沉的声音打断了她,“这是私会情人,还是偷窍交赃呢。”
春明魂飞魄散的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旁边的宗尚宫,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嬷嬷饶命,不是,这是我二哥,我大哥腿断了,我家里穷,这都是我的月钱,还有我得的几件赏赐,没偷东西,求嬷嬷明鉴,求……”
“拿下。”宗尚宫压根没有和她多说的意思,冷声吩咐了一句,几个粗壮婆子扑上来,拧住春明,却没理会春明二哥,春明二哥惊恐万状看着被抓小鸡一样抓起来的妹妹,吓的喉咙咯咯了几声,转身就跑。
宗尚宫并不理会往宫外狂逃的春明二哥,只盯着春明,“外人犯禁,那是外头的事,我管不着,我只能管你,你二哥也罢,大哥也好,这我也不管,这银子是你的月钱,还是你偷的,这事要查明容易得很,可这儿,这个地方,没有旨意,没有你们昭仪的吩咐,是你能来的地方吗?这外人,没有旨意,没有你们昭仪的吩咐,是你能想见就能见的?
别的都不是我管的,只这两样,我管得着,这两样就足够一顿板子打死了。”
宗尚宫长篇大论的教训着春明,春明惊恐过后,渐渐镇静下来,听着宗尚宫的话,听到一顿板子打死,吓的一个寒噤,哆嗦了一下,倒哆嗦明白了,立刻冲宗尚宫叫道:“是我没说清楚,我是奉了我家昭仪的吩咐,昭仪吩咐我过来送包东西,是我家照仪吩咐我的,我不是擅自,是我家昭仪吩咐的,都是我家昭仪吩咐的。”
“我告诉你,话可不能乱说,你家照仪就在宫里,可不是见不着,这话,可不是你说是你们昭仪的吩咐,那就是你们昭仪的吩咐,这可是要和你们家昭仪当面对质的,你想好了再说,要是说了谎话,可是罪加一等,要打足三十板子才得死呢!”
宗尚宫沉着脸,一字一句盯着春明道。
春明不停的点头,“是我家昭仪的吩咐,请嬷嬷去问昭仪,请嬷嬷带着一起去问昭仪,是我家昭仪的吩咐。”
她是她家昭仪从小伴大的丫头,进了宫到现在,她家昭仪和她互相依靠,在这个随时死人的深宫里,她是她家昭仪唯一能信得过的人,也是她家昭仪最得力的帮手,这一句话的担待,她家昭仪必定肯替,也能替她担待下来的。
“那好。”宗尚宫看起来很有几分扫兴之意,“先带她去见娘娘。你家昭仪再怎么也是个有位份的,你非要这么说,这对质的事,得先禀了娘娘,你放心,娘娘眼里从来不容沙子,更不容欺主之奴,说不定,娘娘要亲自问一问呢。”
春明心里安定了不少,拧着她的两个婆子,也松了手,只将她两个手松松的背在背后,押着她往江皇后宫中过去。
也就是一会儿功夫,赵昭仪院里,赵昭仪惊恐的看着走在最前,直冲进来的江皇后,和江皇后身后,被两个婆子拧的推的一路趔趄的春明,一阵惊恐猛冲上来。